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冰冷的火盆灰烬,声音里浸染了夜露般的凉意。
“而今日,是她的忌辰。这府里,除了我,还有谁记得?连父亲恐怕也早已淡忘了。”
他嘴角满是苦涩。
“你看,就连祭奠她,我都只能像做贼一样,选在这无人踏足的荒院,深更半夜,点一把随时可能被风吹灭的火。”
碧桃听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点自伤身世,在这位三少爷面前,显得那么单薄。
她至少还能在阳光下行走,还能在夫人身边得到些许依靠。
而他,却像一株被遗忘在幽暗角落里的凌霄花,靠着自身那点微弱的生命力,艰难地存活着。
“三少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薛允玦却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他今夜说的话,比过去一年都多。
或许是这禁忌的场合,或许是碧桃那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触动,撬开了他紧闭的心门一丝缝隙。
“你方才说,羡慕我有念想。”
他忽然道,目光再次变得幽深。
“可知这念想,有时亦是枷锁。它提醒着你的来处,也提醒着你的归处未必在此。”
碧桃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话像谜语,她似懂非懂。
薛允玦不再解释,他移开目光,看向碧桃放在井台上的那盏羊角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你很聪明。”
他忽然说,话题转得突兀。
“知道用什么话来打动我。”
碧桃脸颊一热,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奴婢……奴婢说的字字属实,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我知道。”
薛允玦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正因为是实话,才有效。”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身前。
那柄匕首赫然在他手中,刀鞘是暗沉的玄色,上面似乎刻着繁复的花纹,在光线下看不真切。
他并没有将匕首收起,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冰凉的刀鞘。
碧桃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的手。
然而,薛允玦只是摩挲着匕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抬起眼,看向碧桃,眼神复杂。
“这把匕首,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想来应该是让我自保的。”
他嘴角那抹苦涩的弧度更深了。
“可她大概没想到,最后让我动用这‘底气’的场合,竟是在自家的府邸里,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鬟。”
这话里的自嘲让碧桃心头一酸,连忙道。
“是奴婢不好,撞破了三少爷的事……”
薛允玦摇了摇头,打断她。
“与你无关。是我太过敏感了。”
他终于将匕首缓缓收入怀中,那冰冷的寒光被白衣遮掩,但他周身那股孤绝的气息却并未随之散去。
“夜很深了。”
他说道。
“这漱玉院,久无人居,传闻不太平,日后若非必要,少来为妙。”
这算不上关怀,更像是一句基于事实的告诫。
但听在碧桃耳中,却让她紧绷的心弦又松了一分。
他愿意开口说这个,至少意味着,方才那刀光剑影的对峙,是真的过去了。
“是,奴婢记下了。”
碧桃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薛允玦不再言语,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周围的一切,都再次变得无关紧要。
碧桃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提起那盏昏黄的灯笼,光线摇曳,将她和他之间映照得影影绰绰。
“三少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