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化疗的日子开始了。
秦笙剃光了头发，躺在病床上，看着药液一滴滴输入血管。
他变得很安静，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满口“华尔街之狼”的青年。
剧烈的药物反应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吐得昏天暗地时，他会死死抓着床栏，指甲掐得发白。
偶尔清醒些，他会看着窗外发呆。
“爸……”有一次，他忽然低声问。
“如果……如果我当初听你的……是不是就不会得这个病？”
我正给他擦脸的手顿住了。
“病就是病，跟你听不听话没关系。”
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
“我觉得有关系……那段时间，像着了魔……睡不着，吃不下，天天盯着手机……心里像烧着一把火……”他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可能……这就是耗干了……”我没再反驳。
也许，那场疯狂的赌博，真的加速透支了他本就脆弱的生命。
治疗过程漫长而煎熬。
但钱，确实能买来时间和机会。
最好的药，最有经验的医生。
比特币换来的数字，在医院的结算单上快速燃烧。
但看着秦笙的指标一点点好转，我觉得值。
期间，之前网暴我的人，不知怎么知道了消息。
有人跑来医院直播“忏悔”。
有人寄来廉价的千纸鹤。
我让护士全都拦在了外面。
我们不需要这些。
我们只需要安静。
半年后，秦笙出院了。
虽然还需要长期服药和复查，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
他瘦了很多，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了些。
回到家，那扇破门早已修好。
屋里也被他默默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站在客厅中间，有些局促。
“爸，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断他，递给他一杯温水。
他接过杯子，握在手心。
“学校给我保留了学籍，但我想先休学一年。”
“郭佑他判了缓刑，出来了。”
“我想先找份工作，哪怕体力活也行。”
“和他一起，把欠人家的……慢慢还上。”
他说得很慢，但很清晰。
我看着他那双不再浮躁，沉淀下许多东西的眼睛，点了点头。
“嗯。”
他没有问我剩下的比特币怎么样了。
我也没有说。
那些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数字，大部分换成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剩下的一点，足够我们父子平淡生活。
这就够了。
一天晚上，他下班回来，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
“爸，这个月的。”
里面是他打工挣的钱，一部分用来还郭佑家当初我们垫付的债。
我接过，没数，放在桌上。
“吃饭吧。”
饭桌上，依旧是沉默。
但那种沉默，不再冰冷窒息，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
窗外，华灯初上。
这个城市依旧喧嚣，那些虚拟的浪潮或许还在某个角落翻涌。
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终于从一场滔天巨浪中，摇摇晃晃地，驶入了一片暂时平静的水域。
秦笙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
“爸。”
“嗯？”
“谢谢。”
他说。
然后拿起碗筷，走进了厨房。
我坐在那里，听着厨房传来的哗哗水声。
看着窗外那片属于普通人家的、温暖的灯火。
心里那片荒芜了太久的土地，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潮湿的生机。
路还长。
但至少，我们还在路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