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医院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消毒水的味道，和我记忆深处那个绝望的前世重叠。
秦笙跟在我身后，脚步虚浮。
“爸，没必要……”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查一下，安心。”
我挂完号，声音没什么起伏。
“也让我安心。”
他闭上嘴，不敢再看我。
诊室里，医生例行询问。
“哪里不舒服？”
秦笙偷瞄我一眼，含糊其辞。
“就，没什么力气……肚子有时候有点疼……”医生低头写着病历。
“怎么个疼法？
持续多久了？”
“断断续续一两个月吧……”他声音越来越小。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时间对得上。
和他前世发病的时间，对得上。
血常规，尿常规，一套检查单开出来。
我拿着单子去缴费，秦笙跟在我后面，像个幽魂。
抽血的时候，他别过头不敢看针头。
我看着他纤细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的手腕。
忽然想起前世，他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护士抽出暗红色的血液。
那颜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
他坐立不安，一会儿刷一下手机，那“华尔街之狼”的群早已死寂。
一会儿又捂着肚子，眉头微蹙。
不是装的。
我知道。
那种疼，是癌细胞在悄无声息地啃噬。
广播终于叫到他的名字。
我站起身。
“一起去。”
打印报告的机器嗡嗡作响。
一张，两张……当那张印满箭头和异常指标的血常规报告单吐出来时。
秦笙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
但他看得懂最后那行触目惊心的标注——建议血液科紧急会诊，高度怀疑急性白血病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是全然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爸，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
仔细对折，再对折。
然后，塞进他手里。
“意思就是。”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咒自己的那些话。”
“应验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张纸。
又抬头看我，眼神涣散，仿佛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审判。
宿命这张网，终于彻底收拢。
把他，也把我，牢牢捆死在其中。
秦笙捏着那张诊断书，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看看我，又低头看看纸上的字，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报应……爸，这是不是报应？”
我没接话，拉着他往血液科走。
命运这记耳光，抽得太响，太疼。
医生看着报告，语气凝重但清晰。
“急性白血病，发现得不算晚。”
“抓紧治疗，有希望。”
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费用呢？”
医生报出一个数字。
秦笙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
那数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
但这次，它压不垮我。
我扶住秦笙，看向医生。
“我们治。”
走出诊室，秦笙还处在浑噩状态。
“那么多钱……我们去哪弄……把房子卖了吗？”
他声音发抖，充满绝望。
我停下脚步，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冰冷的密钥卡。
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用卖房。”
秦笙盯着那张卡，瞳孔骤然收缩。
“比……比特币？”
他脸上是极致的震惊，随后转为更深的羞愧和痛苦。
“爸，我……别废话了。”
我打断他，把卡攥紧。
“老子留着它，本来是想给你娶媳妇的。”
“现在，得先拿来买你小子的命了。”
当天下午，我去了交易所。
手续比前世顺畅得多。
当那一长串数字真正进入银行账户时，我没有丝毫喜悦。
这每一分钱，都沾着前世的血和今生的泪。
回到医院，我开始联系偿还郭佑父母那边的债务。
我找到他们，把一张存有足够覆盖郭佑网贷本金的银行卡推过去。
郭佑父亲愣住，布满老茧的手不敢碰那张卡。
“秦大哥，这……拿着。”
我声音平静。
“孩子做错事，我们当大人的，不能看着他们往死路上走。”
“债，先还上。”
“至于小佑出来后怎么办……以后再说。”
郭佑母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又要下跪，被我死死拦住。
“使不得！”
她抓着我的胳膊，泣不成声。
“秦大哥……我们……我们之前还那么说你……是我们糊涂啊！”
秦笙站在我身后，看着这一切，把头埋得很低。
我知道，有些债，钱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