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月二十二的夜,省城刮着刀子风。
省委大楼东侧的应急指挥部灯火通明,灯影把雪地映成惨白。
陆蔓穿着藏蓝警服外套,腰间手铐与枪套在灯下闪着冷光。
她带着两名经侦员,径直上了三楼综合二处。
门没锁,林万骁正伏案改简报,台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听见脚步,他抬头,目光在陆蔓脸上停了一瞬,像雪里闪过一点火星。
“陆队,有事?”
声音不高,却带着值班秘书特有的清醒。
陆蔓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声音短促:“救灾资金去向,需要你配合取证。”
一句话,屋里温度骤降。
文件摊在桌面:
省应急厅拨付青溪县的第二笔救灾款一千二百万,到账三天后,其中八百万转入一家名为“北江迅捷物流”的账户,法人程野。
林万骁眉心一跳,程野是他表弟,但在这件事里,他只是引线。
陆蔓目光锋利:“程野与山河路桥、与城投公司有没有资金往来?”
“有。”林万骁答得干脆,“山河路桥租用了迅捷物流的仓储,月租十万,合同在省国资委备案。”
“租仓十万,转账八百万?”陆蔓冷笑,“林秘书,数字会不会太巧?”
林万骁合上钢笔帽,金属轻响:“巧不巧,查账就知道。迅捷物流的账簿、合同、发票,我可以安排你们今晚调阅。”
话说得客气,却滴水不漏。
陆蔓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压低声音:“你最好别把自己绕进去。”
林万骁淡淡一笑:“陆队,我只绕路,不绕原则。”
针锋相对,空气里像有火星爆裂。
夜里十一点,取证结束。
陆蔓带着组员离开,走廊尽头,沈星澜抱着一只保温桶等在那里。
她穿驼色短大衣,鼻尖冻得通红。
“陆队,辛苦。”她把桶递过去,“姜汤,驱寒。”
陆蔓愣了半秒,接过,道了声谢,转身下楼。
沈星澜回头冲林万骁眨眼:“我订了‘老湘味’,十二点,敢不敢来?”
林万骁看看腕表:“敢。”
‘老湘味’藏在巷底,门口的红灯笼被风吹得乱晃。
小店只开一桌,老板是老熟人,见他们进门,直接把门锁上。
剁椒鱼头、腊味合蒸、一壶湘泉,三杯下肚,沈星澜的眼睛开始发亮。
“今天陆蔓审你,像审贼。”
“她审的是钱,不是人。”
“钱要是咬人呢?”
林万骁没答,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喝,醉了就不咬了。”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湘泉见底,沈星澜脸颊飞霞。
她掏出录音笔,晃了晃:“今天采访的素材,剪完能上头版。”
林万骁按住她的手:“头版先放一放,今晚只谈风月。”
沈星澜笑,眼角的疤跟着弯成月牙。
凌晨两点,沈星澜的单身公寓。
暖气坏了,屋里冷得像冰窖。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从冰箱里抱出一床厚被子,直接铺在客厅。
“将就,暖气坏了半个月,房东不管。”
林万骁把大衣脱下来垫在她背后,自己靠墙坐下。
沈星澜又开了一罐啤酒,喝一半递给他。
“你知道吗,我今天其实怕陆蔓把你带走。”
“我也怕。”
“怕什么?”
“怕你写稿把我写成主角。”
沈星澜大笑,啤酒溅在他袖口。
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着他的鼻尖:“林万骁,你是不是从来没怕过?”
林万骁没回答,只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像雪落在炭火上,发出轻微的“哧”声。
沈星澜愣了一秒,手里的啤酒罐掉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停住。
下一秒,她整个人倒在他怀里,呼吸带着酒气和淡淡的桂花香。
林万骁下意识搂住她的腰,掌心触到一阵滚烫。
两人就这么抱着,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
天蒙蒙亮,窗外的雪光透进来,照在两人脸上。
沈星澜先醒,发现自己枕着林万骁的手臂,嘴唇离他的喉结只有一寸。
她屏住呼吸,悄悄抬头,正对上一双清醒的黑眸。
林万骁没动,只低声问:“醒了?”
沈星澜点头,睫毛扫过他的下巴。
空气里忽然多了一丝暧昧的热度。
她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冰凉,带着昨晚湘泉的余味。
林万骁没有躲,反而收紧了手臂,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唇贴着唇,呼吸交缠,像雪地里燃起两团火。
良久,沈星澜先退开,脸颊红得像窗外的灯笼。
“林万骁,你犯规。”
“你也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眼底是尚未褪尽的醉意,也是刚刚苏醒的悸动。
七点整,闹钟响起。
林万骁起身,把厚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穿好大衣。
沈星澜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他打领带。
“今天还要陪书记?”
“嗯,上午去财政厅。”
“那我等你电话。”
“好。”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姜糖,放在她掌心。
“暖胃,也暖心。”
沈星澜握紧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嘴角扬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七点四十,省委大院。
林万骁刚进办公室,陆蔓的电话追进来:“迅捷物流的账簿拿到了,程野没问题,但山河路桥有一笔五百万预付款,走得私人账户。”
林万骁握着电话,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声音沉稳:“把账户名发我,十分钟内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便签,写下三个字:
“赵晋岳”。
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像一朵小小的黑花。
上午九点,财政厅会议室。
顾沉舟正在讲话,林万骁坐在后排,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两下。
那两下,像敲在命运的门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