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锈蚀多年的锁。
锁链哗啦啦落地,却没有带来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是一种踩在虚空里的失重感。
我们坐在客厅里,谁也没有开灯。
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所以,”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你照顾我,放弃画画,做那些辛苦的工作……都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你的罪?”
“……一开始是。”
他沉默了很久,才诚实回答。
“我觉得我毁了你的人生,我必须用我的一切来偿还。”
“后来呢?”
我的心脏悬在半空。
“后来……”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照顾你,看着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在我身边……变成了习惯。
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困惑。
“看到你难过,我会更难过。
看到你受伤,我会恨不得伤的是我。
看到你……想要离开,”他的声音哑了下去。
“我觉得我的世界也跟着塌了。”
不是愧疚。
是习惯?
是依赖?
还是……别的?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乎已经到了唇边。
“那蒋倩呢?”
我换了个问题,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她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不知道火灾的真相。”
宁以安回答得很干脆。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你阻碍了我的前途。”
“她家画廊当时确实能给我提供最好的平台,我们的合作……各取所需。”
“她喜欢你。”
我指出这一点。
蒋倩对他的执着,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
“……我知道。”
他承认了。
“但我很早就明确拒绝过。
我和她,只有合作关系。”
所以,他并没有利用蒋倩的感情。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才华和自由,进行着一场绝望的、他认为必要的赎罪。
“那幅画,”我忽然想起他之前在家里画的那幅《光》。
“你画的是我。
为什么非要画我?
即使可能因此失去参展的机会?”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在我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光。”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黑暗,直达我的心底。
“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感情。
是罪孽?
是习惯?
还是爱?”
“我只知道,我想画你,只能画你。
我的画笔,只想记录你的样子。”
爱。
这个字,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却又无处不在。
它藏在五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里,藏在放弃前途的决然里。
藏在那幅不被理解却固执己见的画作里,藏在他此刻坦诚而灼热的呼吸里。
我们之间,隔着一场大火,隔着五年错位的时光,隔着无数伤害与挣扎。
但也许,也仅仅只是隔着一层,一捅就破的,名为“真相”与“勇气”的窗户纸。
“宁以安。”
“我在。”
我朝着他声音的方向,缓缓伸出手。
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摸索,而是带着某种确认的意图。
我的指尖,先触碰到了他微凉的鼻尖,然后是他紧抿的、带着倔强弧度的嘴唇。
最后,停留在他剧烈跳动的心口。
那里,烫得惊人。
“我们……”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提议。
“重新来过。”
不是基于亏欠和弥补。
不是困于过去和阴影。
只是以宁以安和苏晚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猛地抓住了我停留在他心口的手,握得那么紧,仿佛要将我的指骨捏碎。
然后,我感觉到一个温热而颤抖的吻,落在了我的掌心。
带着咸涩的泪意,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虔诚。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