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复中心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窒息。
反而涌动着一股暗流，一种亟待打破什么的张力。
快到家门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晚晚。”
“嗯？”
“那场火灾……”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是意外。”
我的脚步钉在原地，心脏骤然缩紧。
“什么？”
“是人为纵火。”
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带着积压了太久的痛苦“目标，本来是我。”
晚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周围的一切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他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反复回荡。
目标……是他？
那场吞噬了我光明的噩梦……不是天灾？
“你……得罪了什么人？”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
“是我父亲以前的债主。”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欠了巨额高利贷，后来跑路了。
那些人找不到他，就盯上了我。”
我从未听他说起过他的家庭。
他一直告诉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
“那天，他们找到画室，想强行把我带走。
争执中打翻了松节油和颜料……”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引发了火灾。”
原来是这样。
不是他欠我的。
是我，阴差阳错，被动地卷入了他的人生悲剧，成了这场恩怨的无辜牺牲品。
“你当时来找我，被我推进里面的小隔间锁上门……我本来想出去引开他们……”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以为那样能保护你……”后面的故事，我知道了。
他没能及时出去，吸入浓烟昏迷。
我为了救他，用身体撞开了那扇并不牢固的门。
被掉落的燃烧物砸中，烧毁了眼睛。
所有的“恩情”，所有的“亏欠”，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基石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手背，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冰凉的皮肤上。
“不是你拖累我。
是我……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是我害你变成了这样！”
“该赎罪的人是我！
该祈求原谅的人也是我！”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我这些年赖以支撑的全部信念。
我一直活在自己是累赘的阴影里，却原来，真相完全相反。
“你为什么……”我的喉咙发紧，“不早点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
他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自嘲。
“告诉你，你的牺牲其实毫无意义？
甚至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宁愿你恨我，怨我，也比你知道真相后彻底崩溃要好。”
他一直在独自承受这份沉重的枷锁。
照顾我，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他罪有应得。
我的“牺牲”，成了束缚他，也束缚我自己的最大牢笼。
“那现在呢？”
我问他，也问自己，声音飘忽得像随时会碎掉。
“现在告诉我，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受不了了。”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生疼，目光灼热得即使隔着黑暗也能感受到。
“我受不了你一次次推开我，更受不了你伤害自己！”
“晚晚，我们都被这个错误困住太久了。”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