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皇太孙从小就不亲近，一个是长于深宫的仁厚储君，一个是镇守边疆的铁血藩王。”

“你告诉我，他们叔侄俩，有多少情分？”

朱夜拿起第二个饺子。

“皇上还在的时候，他朱棣是孝顺儿子，是大明的塞王。”

“可哪天皇上要是不在了呢？”

“一个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亲叔叔，对着一个没杀过人、没上过战场、身边连个能用的大将都没有的年轻皇帝。”

“老爷子，你猜，会发生什么事？”

朱元璋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发凉。

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他总觉得，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儿子，总不至于对自己的亲侄子下手。

可被朱夜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一点点剖析开来，他那点自信，开始动摇了。

“蓝玉他们，是骄兵悍将，是刺头，没错。”

“可他们也是整个大明，最会打仗的一批人。”

“你现在把他们杀了，皇上是省心了。可燕王真要从北平一路打过来，让皇太孙用谁去挡？用那帮只会在朝堂上吵架的御史言官吗？”

“所以，蓝玉不能杀。”

“得让他活着，让他交出兵权，交出家产，让他当一个富家翁。”

“这样一来，等皇太孙登基了，他手里就握着一张牌。”

“他可以随时下旨，赦免蓝玉，重新启用他。”

“一个从鬼门关被新皇拉回来的大将军，你说，他的刀，会为谁而战？”

“到时候，无论是燕王还是别的什么王，想要动一动，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蓝玉这把为新皇磨砺的刀。”

朱元璋端坐着，身体僵硬，一言不发。

他看着桌上的那本奏折，又看看朱夜。

院子里很安静，朱夜正在烧着锅里的水。

“你说的燕王之事，咱会考虑。”

朱元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可大明，不是只有他蓝玉一个能打仗的。”

他试图扳回一局，证明自己仍旧掌握着全局。

“宋国公冯胜，尚在。”

朱夜将一排包好的饺子码放整齐，头也不抬。

“冯胜？老爷子，您没记错吧。”

“宋国公今年多大岁数了？怕是比您也小不了几岁。”

“让他老人家上马，怕是得三个人扶着。这刀，还提得动吗？”

朱元璋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冯胜确实老了，这些年早已不问军务。

“长兴侯耿炳文，正当壮年，善守。”

朱元璋又抛出一个名字。

“善守，没错。”朱夜承认。

“耿炳文打仗，一个字：稳。让他守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块好钢。”

“可燕王朱棣打仗，靠的是什么？”

“是北方的铁骑，是千里奔袭的机动力。”

“人家跟你玩运动战，你让耿炳文守哪儿？守金陵城吗？”

“等朱棣的兵马都打到金陵城下了，那还守个屁啊。”

朱夜的话粗俗，道理却再明白不过。

防守，永远是被动的。

面对朱棣那种级别的对手，光会防守，就是等死。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开国功勋，凋零得太快了。

老的老，病的病。

剩下的，要么是他信不过的，要么就是他正准备除掉的。

“曹国公，李景隆。”

朱元璋终于说出了他为皇太孙准备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是李文忠的儿子，根正苗红，年富力强，熟读兵书。咱让他观政练兵多年，足以担当大任。”

朱夜擦手的动作停了。

“李景隆？”

“哎哟，那可真是个人才啊！”

朱夜一拍大腿。

朱元璋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

他觉得，朱夜总算说了一句他爱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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