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里里外外，最重的担子，其实都压在大哥你肩上。二哥……心思活络，爹娘也偏着他些。我……又是个不中用的。”

他先是将周承业放在一个付出最多、却得到最少的位置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共情。

周承业依旧没抬头，但修补农具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呼吸也似乎沉重了一分。

周承渊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话锋极其轻微地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只是兄弟间的随口感慨，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可是大哥，咱们这样一味埋头苦干……不行啊。”

他顿了顿，给周承业留下一点消化的时间，然后才抛出那句最关键的话，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院子里正在追逐打闹的、周承业那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儿子：

“得为铁柱、石墩他们……多想想将来。”

“将来”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承业心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常年被汗水浸润、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周承渊的身影，里面充满了惊愕、茫然，以及一丝被戳中心事的震动。

他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心眼，只知道拼命干活，养活妻儿。他从未深想过“将来”。他觉得，日子就是这样，一代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能吃饱穿暖，把儿子拉扯大，给他们娶上媳妇，就算对得起祖宗了。

可是，三弟这句话，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维。

将来？

他的铁柱和石墩，将来会怎么样？像他一样，一辈子困在这几亩薄田里，辛辛苦苦却只能勉强糊口，要看天吃饭，要看父母偏心，要看弟媳脸色？甚至……连娶媳妇的彩礼钱都凑不齐？

他想起钱氏平日里对自家孩子的轻视，想起周老太将好东西都紧着二房狗蛋的样子，想起这个家日益紧张的气氛和那笔沉重的、不知该如何凑齐的税银……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周承渊，看着这个平日里病恹恹、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三弟，第一次发现，他那双深陷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某种他看不懂、却又隐隐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周承渊没有再多说。他知道，种子已经埋下，说多了反而不好。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又低低咳嗽了两声，轻声道：“大哥，你忙，我回去躺会儿。”

他转身，在闻声赶来的沈玉娘的搀扶下，慢慢走回那间破旧的小屋。

院子里，周承业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久久未动。手里的半截麻绳无声地滑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三弟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玩得满头大汗的两个儿子身上。

“将来……”

他无声地蠕动着嘴唇，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双一贯麻木顺从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名为“忧虑”和“不甘”的火苗。

周承渊回到屋里，靠在炕上，闭上眼，仔细回味着大哥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他知道，同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尤其是面对大哥这样性格的人。但至少，他成功地在那片看似坚实的心墙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戳我阅读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