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让他痛得无以复加。
让他悔得肝肠寸断。
真相大白。
喧嚣和哗然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地从医院这条狭长的走廊褪去。
公安带走了还在哭天抢地的李秀娟，幼儿园的领导们也满脸羞愧地去处理后续事宜。
那些曾经用怀疑和指责的目光凌迟过林念的军嫂们，此刻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个灰溜溜地散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这份安静却比之前的任何喧闹，都更让人感到窒息。
陆霆川还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
他的身体里仿佛被灌满了铅，每一个关节都沉重得无法动弹。
他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有了公安的呵斥，没有了李秀娟的哭喊，也没有了周围人的议论纷纷。
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那是他整个世界观，在他亲手犯下的罪孽面前轰然崩塌的声音。
他的目光穿过空荡荡的走廊，越过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和物，死死地胶着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上。
林念。
她就坐在病床边的一张小小的椅子上。
抢救室的灯已经关了，孩子们被转到了普通的病房，一人一张床，手背上都扎着针挂着点滴。
他们睡得很沉，小小的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眼角也残留着泪痕。
而林念就那么静静地守着他们。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情绪的人偶。
她只是拿着一块用温水浸湿的毛巾，一遍又一遍，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轻轻地擦拭着陆安的小脸，又去擦拭陆宁的小手。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她手下的是两件全世界最珍贵的、一碰即碎的稀世珍宝。
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那两张小小的病床。
其他的一切，包括他这个高大、突兀、充满了罪恶的存在，都被她自动地、彻底地屏蔽了。
陆霆川的呼吸猛地一窒。
心脏像是被一只烧红的铁钳狠狠地攥住，然后用尽全力地，一寸寸地拧紧。
剧痛伴随着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侧脸在病房里透出的那点微弱光线下，显得那么苍白，那么脆弱。
而在那片苍白之上，一个清晰的、红肿的、微微隆起的五指印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触目惊心。
轰！
陆霆川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手榴弹。
那个画面，那个他抬起手狠狠扇下去的画面，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回放。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只手在接触到她柔软脸颊时那瞬间的、带着弹性的触感。
还有那一声清脆的、如同瓷器碎裂的“啪”的声响。
以及她……她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盛满了破碎星光的眼睛。
“呃……”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从陆霆川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打人的手。
它就在眼前，骨节分明，掌心宽大，上面布满了常年握枪训练留下的薄茧。
就是这只手，曾经在训练场上打出过无数个十环。
就是这只手，曾经在战场上从敌人手里夺下过枪，保卫过身后的家国。
可现在……它却打了一个女人。
一个手无寸铁的、被全世界冤枉的、他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