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一块剥落的墙皮上,那形状扭曲,像一张嘲弄的鬼脸。然后,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床边那个佝偻着背、正就着窗外微弱天光,一针一线缝补着她一件旧衣的母亲身上。
林淑低着头,花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她的手指因常年的劳作而粗糙变形,捏着那枚细小的银针,动作却异常稳定而专注。每一针落下,每一次拉线,都全神贯注。那神情里,有一种要将眼前这一刻维系下去的平静。
这平静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林蘩的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妈还能这样平静?为什么她不怨?不恨?不指责?如果不是我,她现在应该在春山村的老屋里,听着邻居的闲话,吃着粗茶淡饭,过着虽然清贫但至少安宁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这肮脏破败的出租屋里,守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随时可能发疯伤害她的怪物女儿!
是我!全都是因为我!是我把她拖进了这无边的泥沼!是我毁了她最后一点安稳!
强烈的自我厌弃和罪恶感,混合着身体里那永无止境的饥饿带来的狂躁,瞬间拧成一股毁灭性的冲动!
我必须结束它。
只有我彻底消失,妈才能解脱,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上去。弟弟林芜……纵然有再多隔阂,终究是她的儿子,不会真的对她置之不理。只要没有我这个“灾星”和“怪物”拖累,时间总会慢慢抚平一切。
可是……妈绝不会同意。
那就……逼她走。
用最恶毒的话,把她扎疼,扎碎,扎到心灰意冷,扎到她再也不愿多看我这个“女儿”一眼!让她以为我恨她,厌恶她,恨不得她立刻滚出我的视线!让她对我彻底绝望,然后……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她必须做得足够绝,足够真,才能斩断母亲守护她的执念。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林淑缝完了最后一针,低头,用牙齿轻轻咬断了线头。她舒了口气,将衣服拿起来,仔细地抖了抖,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朝着林蘩的方向,温和地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蘩蘩,你看,这件袖子磨破的地方妈给你补好了,用的是以前攒下的同色线,不仔细看瞧不出来的……等天晴了妈洗洗晒干,你就能……”
“补它干什么?”
冰冷、沙哑、毫无起伏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林淑抖着衣服的手顿住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阴影里的女儿:“……什么?”
林蘩缓缓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瞳孔边缘的幽蓝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死死盯住母亲。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更硬,带着一种不耐烦:
“我说,补它干什么?一件破成这样的衣服,还当宝贝似的缝缝补补?你不嫌寒碜,我还嫌丢人!”
林淑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刚刚补好的衣服。
“蘩蘩……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得厉害了?”林淑的声音带着颤音,试图将女儿的异常归因于那说不出口的病痛,她放下衣服,想伸手去探林蘩的额头,“让妈看看……”
“别碰我!”
林蘩猛地一挥手,狠狠打开母亲伸过来的手!动作幅度之大,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