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于凤至略显诧异:“此举…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道理?”张汉卿冷笑,“凤至,我对金陵那套把戏,没有一星半点的信任。对待常申这光头,无非是虚与委蛇。”
“就连易帜,也是出于国家民族之大义,而非真要去给他当什么劳什子的边防军总司令。我若信了他的话,只怕会被坑得连裤衩都不剩!”
他顿了顿,神色恢复冷静:“如今大敌当前,关东军磨刀霍霍,一切改革当以提升战力为优先。此类更名之事,于强军御侮有何裨益?”
“奉天之名沿用已久,并不会折损将士半分士气!难道名字不改,新时代就不来了?”
他即刻让谭海回电,直言拒绝,措辞干脆,不留商议余地。
晚餐后,他未作休息,直接回到办公室。
兵工厂的钟毓灵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后者近期经常来帅府,跟他探讨军工技术方面的问题。
办公室内,两人摊开图纸,就新型“狂风”重机枪的细节再度推敲起来。
旁人皆以为少帅如此重视此枪,乃是为了增强步兵的远程压制火力。
唯有张汉卿自己清楚,他构思“狂风”的初衷,绝非为了对付步兵。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看到了未来战场上鬼子必然会投入的钢铁怪兽——那些薄皮却猖獗的九五式超轻型坦克,甚至可能出现的八九式中型坦克。
他绝不愿看到自己的士兵们只能抱着炸药包,以血肉之躯去硬撼那些铁坨子的悲壮场景再次上演。
原有的37毫米反坦克炮虽然威力够,但产量低、机动差,大部分连级部队连一门都分不到,根本无法有效应对坦克威胁。
他最初想过仿制毛熊或日耳曼的大口径反坦克步枪,轻便易产,适合配属基层。
但旋即他想起一个关键:鬼子的坦克,尤其是那豆丁般的九五式,装甲薄得可怜!有时7.92毫米穿甲弹在近距都能将其洞穿!
既然如此,何必专门研制反坦克步枪?
一挺威力足够、能发射12毫米大口径钢芯穿甲弹的重机枪完全足以胜任!
它采用六十发不可散弹链,并每隔五发穿甲弹,便压入一发曳光弹!如此,在持续射击时,炽亮的弹道能清晰为射手指示目标,极大提升命中率。
他几乎能想象到,若鬼子敢开着那些薄铁皮棺材上阵,“狂风”炽烈的弹流将如何把它们连同里面的乘员一起撕成碎片!
而且这种供弹方式,比92式重机枪的三十发弹板好用多了。
跟12毫米的“狂风”相比,7.7毫米的“野鸡脖子”只能算是轻机枪。
不仅如此,只需稍调枪架,“狂风”的巨口便能昂首对空,对付鬼子那些同样皮薄,甚至是号称“空中打火机”的战机。
它集反装甲、防空、反工事、压制步兵于一身,其综合效能、机动性与生产成本,远非笨重的37炮可比。
虽然产量不会像捷克式那样庞大,但张汉卿决心将其打造为营连级部队最坚实的火力支柱,与迫击炮构成曲直相辅、无死角的火力网。
张汉卿的一番解释,让钟毓灵茅塞顿开。
一番交谈下来,后者看向他的目光崇拜之色更甚。那眼神,搞得他都要怀疑后者有龙阳之好了。
送走了钟毓灵,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王永江又来了。
这位素以精明强干、善于理财著称的东北财政总监,此刻却像个被债主逼到绝路的账房先生,脸上写满了焦灼与疲惫。
他甚至来不及寒暄,几乎是闯进了张汉卿的办公室,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少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永江……永江实在是无米下锅了!”
张汉卿从一份军工图纸上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几乎从未失态的老臣:“岷源先生,何事如此惊慌?坐下慢慢说。”
“慢慢说?”王永江几乎要跺脚,他也顾不得礼仪了,语速极快地说道:“兵工厂那边,天天催着要钱买新机器、扩产能,账单像雪片一样飞到我桌上!”
“黑省修路的款子才拨了一半,垦荒总局又要钱去关内招揽流民。安置、种子、农具,哪一样不要真金白银?”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积压的委屈和压力全部倾泻出来:“少帅,您推行的每一项新政,都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可……可咱们东北的财税盘子就这么大!”
“老帅在时,投了足足两亿多现大洋进兵工厂,它已然成了个吞金巨兽!现在经过您这几轮扩建,它更是东北第一烧钱大户!”
“陆军整理处的人、兵工厂的翁部长,天天堵在我家门口,我连家都回不去啊!”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少帅,您要再这么四面开花地折腾下去,我这个财政总监真的干不了了。”
“哪有这么坑人的?我这边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填上一个窟窿,您转眼又给我捅出三四个新的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张汉卿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他知道王永江说的是实情,眼前的困局正是他锐意改革必须经历的阵痛。
他起身,亲自给王永江倒了杯热茶,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意:“岷源先生,辛苦了。你的难处,我岂能不知?”
“你放心,就算我自掏腰包,动用张家的私产,也绝不会让你这个‘财神爷’断了粮,让咱们的新政停了摆。”
王永江接过茶,却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少帅,私产能顶一时,能顶一世吗?这只是扬汤止沸,绝非长治久安之策啊!”
“若是釜底抽薪呢?”张汉卿忽然收敛笑容,目光变得锐利。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从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标题为《肇州油田加速开发计划(绝密)》的文件,递给了王永江。
“岷源先生,你先看看这个。”
他早就在着手制定油田开发计划了,只是计划并不完整,所以一直没拿出来。
王永江疑惑地接过文件,口中还在喃喃:“油田?肇州那苦寒之地能有什么油田?老帅在世时也派人探过,并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被文件上那些“世界级大油田”、“月净收益400万银元”等字眼吸引。
但随即脸上露出的不是兴奋,而是深深的忧虑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起头,竟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去探张汉卿的额头,手伸到一半才觉失礼,硬生生停住,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和焦急。
“少帅!您……您近日是不是操劳过度,未曾安歇?”
“这肇州乃是苦寒之地,地质队早已勘过,并无像样油苗!您这……月入四百万?这岂非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您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