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如月倒台后，我在侯府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
魏衍没有立刻把我扶正，但府里中馈的权力，已经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我的手上。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垂帘听政”的感觉。
既能让我这个“宠妃”感恩戴德，又能敲打府里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对此，我毫不在意。
我只要权，不要名分。
有了管家权，我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晴光院，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
换掉了所有不忠心的下人，全部安插上我用银子喂熟的自己人。
第二件事，我开始有计划地，为叶沉渊铺路。
我利用掌管采买的便利，结交了一些有实权的京官外放的管事。
通过他们，我不仅能第一时间获取朝堂上的动向，还能将叶沉渊这个“废太子遗孤”的身份， subtly 地重新带回某些人的视野。
当然，这一切都做得极为隐秘。
在明面上，我依旧是那个只知埋头于后宅，专心抚养孩子的苏姨娘。
叶沉渊也极为配合我的计划。
在人前，他依旧是那个孝顺懂事、谦和有礼的三少爷。
但在人后，他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我教给他的所有知识。
权谋、兵法、经济、人心……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水分。
他的成长，让我欣慰，也让我越发警惕。
转眼，三年过去。
叶沉渊十三岁，已经是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了。
眉眼长开，俊美初现，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依旧深不见底。
而我，也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变成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这三年，魏衍对我，始终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会来我院里坐坐，喝杯茶，考校一下叶沉渊的功课。
但他从不留宿。
仿佛我只是他安置在后院的一件舒心的摆设。
我乐得清闲。
没有他，我和叶沉渊的日子，过得更像一对真正的母子。
平静的日子，被一个人的归来，彻底打破了。
魏子安。
他从被送去家庙的姜氏族学里，回来了。
十二岁的少年，褪去了儿时的骄纵，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多了一丝阴郁。
他回来那天，是魏衍亲自去接的。
魏衍似乎对他心存愧疚，想弥补这几年的父爱。
魏子安回到侯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我的晴光院。
他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院门口，像三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母亲……」他看着我，声音沙哑，眼圈泛红，「儿子，回来看您了。」
这一声“母亲”，叫得情真意切。
如果我不是开了上帝视角的穿书者，我几乎就要信了。
但我知道，他这次回来，是带着恨意的。
他恨我，毁了他的母亲姜如月。
他恨我，抢走了属于他的父爱。
他更恨叶沉渊，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他现在这副“浪子回头”的模样，不过是韬光养晦的伪装。
我还没开口，叶沉渊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挡在我面前，看着魏子安，眼神冰冷。
「世子爷回来了。」他用的是最疏离的称呼，「有何贵干？」
魏子安看到叶沉渊，眼底闪过一丝浓烈的嫉恨，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三哥，我……我是来给母亲赔罪的。」
他把手里的食盒举起来。
「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想……想请母亲尝尝。」
叶沉渊冷笑一声。
「不必了。我母亲不习惯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他的话，说得毫不客气。
魏子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
「我什么？」叶沉渊上前一步，气势逼人，「世子爷是忘了，三年前，是谁往我母亲的酒里下药的吗？」
「那不是我！」魏子安急忙辩解，「是我母亲做的！与我无关！」
「是吗？」叶沉渊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有其母必有其子。谁知道你这糕点里，又放了什么好东西？」
魏子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站在叶沉渊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一阵欣慰。
我的狼崽子，真的长大了。
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保护我了。
眼看气氛就要僵持不下，我终于开了口。
「沉渊，算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然后，我走到魏子安面前，接过了那个食盒。
「你有心了。」我语气平淡地说，「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魏子安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收下。
叶沉渊也急了：「母亲！」
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魏子安见状，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母亲，您不生我的气了？」
我看着他，淡淡一笑：「你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叶沉渊的心里。
我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魏子安却大喜过望，他觉得，血缘，终究是斩不断的。
他觉得，我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的。
他连连点头，眼含热泪：「是，母亲！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一走，叶沉渊就再也忍不住了。
「母亲！您为什么……」他看着我，眼底是受伤，是不解，是浓浓的失望。
「您明知道他不安好心！您为什么还要收他的东西？还对他说那种话？」
我没有解释。
我只是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块精致的桂花糕，递到他面前。
「尝尝。」
「我不吃！」他猛地别过头，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吃了它。」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了那块糕点。
但他没有吃，只是死死地捏在手里。
「你以为，我收下这盒糕点，是原谅他了？」我看着他，冷冷地问。
他沉默不语，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以为，我说那句‘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是还对他抱有幻想？」
他依旧沉默，但攥着糕点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我突然笑了。
「叶沉渊，你跟在我身边三年，就学到了这点东西吗？」
我从他手里，拿过那块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糕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观其色，闻其味，这糕点里，确实加了点东西。」
「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一种叫‘软筋散’的慢性毒。」
「长期服用，会让人四肢无力，精神萎靡，最后，像个废人一样，慢慢死去。」
叶沉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竟然……」
「他很聪明。」我打断他，「他知道，直接下毒，太容易被发现。而这种慢性毒，神不知鬼不觉。」
「他想把我，变成一个只能依靠他，任他摆布的废人。」
「到那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孝子’的名义，重新掌控一切。」
我看着叶沉渊震惊的脸，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收下，就是要让他以为，他的计策成功了。」
「我之所以说那句话，就是要让他放松警惕，让他觉得，他已经重新获得了我的‘母爱’。」
「只有让他觉得他赢了，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而我们，才能，一击致命。」
我把那块有毒的糕点，重新塞回叶沉渊的手里。
「现在，你还要把它扔掉吗？」
叶沉渊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糕点，又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风暴汇聚。
许久，他才声音沙哑地问：
「母亲……您刚刚那句话，是骗他的，对吗？」
「哪句话？」
「那句……‘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小心翼翼的，几乎要碎裂的期盼。
我笑了。
我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
「傻孩子。」
「在我心里，从我决定养你的那天起。」
「我苏晚晴的儿子，就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