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脏了。”
“我不要了。”
羽绒服落入垃圾桶的闷响,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陆南桥和郭艳脸上。
陆南桥的表情瞬间裂开,震惊、难以置信,最后汇聚成一种被羞辱的暴怒。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一向顺着他、偶尔闹点小脾气也会被他轻易哄好的江夏,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
“江夏!你——”他额角青筋跳动,指着垃圾桶,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你简直疯了!”
郭艳更是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眼泪说掉就掉,仿佛我扔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她的心肝。
她瑟瑟发抖地往陆南桥怀里钻,带着哭音:“南桥哥哥……她、她怎么能这样……那衣服是你给我的……”
又是这一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场蹩脚的舞台剧。
心口那片冻土,因为刚才用尽全力的动作而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宣泄后的空茫。
沈锐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恰好隔断陆南桥可能冲过来的路径。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适可而止。
陆南桥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剥皮拆骨。他大概觉得我让他在他的“艳艳”面前丢尽了脸面。
“好!好!江夏,你真有本事!”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吗?行!我赔!你说,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他说着,真的掏出手机,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仿佛那不是手机,是我的脸。
“十万!够不够买你那件破羽绒服了?!”他抬起头,眼神赤红,带着一种用钱砸人的倨傲和报复的快意,“够不够买你闭嘴了?!”
十万。
对我们这种普通上班族来说,不是小数目。他大概是气疯了,想用这种方式找回场子,证明他陆南桥不在乎,证明他“赔得起”,证明我的行为和愤怒,在他眼里只值这个价。
我看着他那副用钱来衡量一切、衡量我们三年感情、衡量我一条命的样子,突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疲惫和恶心。
我甚至懒得去看他屏幕上是否真的输入了那个数字。
“陆南桥,”我开口,声音因为虚弱和厌憎而显得格外轻飘,却像冰锥一样扎过去,“你的钱,和你的人一样。”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脏了。”
他戳屏幕的手指猛地僵住。
“带着你的钱,”我抬起眼,目光掠过他,落在他怀里还在表演“受惊小白花”的郭艳身上,意有所指,“和你的‘艳艳’,滚出去。”
“滚出我的病房。”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用尽了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南桥的脸,一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郭艳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直接撕破脸到这种地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沈锐适时地侧身,让开了通往门口的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淡漠:“两位,请吧,别影响病人休息。”
陆南桥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狠话。但在我冰冷麻木的注视下,在沈锐无声的压迫下,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猛地收回手机,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郭艳,几乎是拖着她,狼狈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门。
“砰——!”
房门被狠狠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似乎都跟着颤了颤。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还在流动。
我脱力般靠回枕头里,闭上眼,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刚才那番对峙,耗尽了我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
一只手轻轻扶了我一下,帮我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是沈锐。
他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把床头柜上那个保温袋又往我这边推了推。
“粥要凉了。”他说。
我睁开眼,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世界或许也没那么糟。
至少,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还有陌生人愿意伸出援手。
而那个我曾视为全世界的人,已经带着他“干净”的钱和“干净”的人,滚出了我的世界。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