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走到墙角,随手把那把老伙计丢到墙角,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小心地把新锄头立在门边。
陈文远手里则小心地捧着一小叠粗糙但厚实的黄麻纸,还有两支用旧布头仔细裹着的毛笔,一小块黑黢黢、方方正正的松烟墨锭。
他清俊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眼睛亮晶晶的,把东西递给迎出来的母亲:“娘,纸笔都买回来了,没买多,够用一阵子。”
林秀娘接过来,手指抚过那纸面粗糙的纹理,感受着那厚实的份量,又小心地打开布头,看了看那两支保存完好的羊毫小楷笔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声音也柔了几分:
“好,好。文远好好用,字要写端正,别糟蹋了东西。” 她的目光又落到陈大山放在堂屋桌上的另一个鼓囊囊的蓝布包袱上。
陈大山解开包袱皮,露出里面几卷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不再是往日那种粗糙耐磨的靛蓝老土布。一匹是深靛蓝色的斜纹棉布,厚实耐脏,显然是给陈文远、陈武阳这些半大小子做外衫裤子的;
一匹是略厚实些的靛蓝底子,上面印着细碎的白梅花,素净雅致,是给林秀娘和陈婆子做衣裳的;
还有一小块,布料格外不同——是颜色鲜亮得像刚孵出小鸭绒毛的鹅黄色细棉布,布面柔软光洁,嫩得晃眼,在略显昏暗的堂屋里像拢了一小片阳光。
“这块,”陈大山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那小块鹅黄细棉布,声音低沉,“给暖宝做身贴肉穿的小褂。天眼见着热起来了,她那夹袄厚实,穿不住了。”
林秀娘的目光立刻被那块鲜亮的布料吸住了,心尖儿像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拿起那块布,指尖细细摩挲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又低头看看依偎在自己腿边、穿着旧嫩黄夹袄的女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
“暖宝,看,爹给你买的新布,娘给暖宝裁件合身的小褂子,穿着凉快。”
麦哥儿扒着桌沿,踮起脚,眼巴巴地看着那块鹅黄的细棉布,又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灰扑扑、肘部磨得发亮还打着补丁的旧褂子,小嘴撅得老高,嘟囔道:
“又没我的份儿……我的衣裳都破成这样了……”
陈婆子刚把最后一点凝固的雪白猪油压实封好罐,闻言回头,笑骂道:
“你个皮猴子!一天到晚不是钻林子就是滚泥塘,给你穿绫罗绸缎也架不住三天!有块厚实的粗布把你那屁股蛋子上的大洞补严实就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从那卷深靛蓝斜纹布里利索地扯下一块厚实的布头,在麦哥儿身上比划了一下,“喏!这块够硬实,够耐磨,正好给你补裤子!再敢出去疯磨出窟窿来,看我不拿苕帚疙瘩抽你腚!”
麦哥儿接过那块沉甸甸、颜色老气的布头,虽然比不上妹妹那块鲜亮柔软,但新布总归是新布,脸上那点不情愿总算散了,咕哝着:“补就补呗……”
他拿着布头又跑到陈武阳面前显摆:“二哥你看!阿奶给的!补裤子!”
新锄头立在了门边,文远的纸笔备下了,给家人做新衣的布料也买了回来。
陈家小院仿佛被一股沉甸甸的、向上的劲儿充盈着,连空气都显得不一样了。
林秀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那长久笼罩在眉宇间的疲惫和愁苦,被一种沉静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满足感悄然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