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隔壁的病房内没有人入住，正好谈话。
陈晚风靠着门，林亦舟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站在窗前讲的眉飞色舞的人身上。
“事情就是这样。”林知意讲完觉得口干舌燥，“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林亦舟实际上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但是见林知意这么在意，也认真思索了一下：“法律规定了，父母无权强迫子女辍学嫁人，尤其以此换取彩礼的行为更是涉嫌违法。可以通过律途径解决。”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知意手指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张晓禾愿意起诉她的父母吗？”陈晚风突然开口，“打官司，讲法律，是最强硬的手段，但是张晓禾如果有那种硬气的觉悟，她就不会选择跳河。”
林亦舟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林知意左手锤右手，一副有道理的样子：“你说的也对，她生活在这个家这么久，性格软弱好拿捏，肯定没办法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略微思索了一阵，林知意对陈晚风说道：“你觉得我们找一下村里比较有威望的支书或者妇女主任，让他们出面调解一下怎么样？”
林亦舟摇摇头：“他们怕是不作为，要不然张晓禾的处境也不会到现在这个样子。
林知意也觉得很有道理。
晚风却突然说：“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有办法处理。”
林知意很诧异，整天只知道种地、开拖拉机的糙汉子，居然这个时候显得特别睿智。
陈晚风瞥了一眼林亦舟，目光落在林知意身上，语气温和了一些：“别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我是真的能解决。”
林知意好奇：“那你说说，你怎么解决？”
“事情办成了你就知道了。”陈晚风言简意赅。
林知意这时来了兴致，正想缠着他听听他下一步的计划，却听到张晓禾的房间传来尖锐的女人的声音。
“晓禾！你怎么搞的？妈都快急死了！听说你为点小事想不开跳河？还麻烦别人救你？真是不懂事！”
林知意赶紧扒拉开陈晚风，跑回了隔壁。
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衣的中年女人正站在张晓禾的床前，身旁还跟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年轻男人，应该是她的哥哥。
“快点起来回家！躺在这里不用花钱啊？尽会给家里添麻烦！”中年女人动手去扯张晓禾的被子。
张晓禾吓得往被子里缩了缩，脸色更白了。
因为动静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林知意瞬间火冒三丈，刚要开口阻止，她哥哥的目光注意到进来的三个人，先是诧异了一下，目光落在陈晚风身上的时候，明显亮了一下。
“妈！别弄了。”他赶忙制止了中年女人，说完对着陈晚风打招呼，“晚风啊，你怎么来了？这两个是你的朋友吗？”
陈晚风没有回答他，用眼神指了指林知意：“是她救了你妹妹。”
那男人有些诚惶诚恐，伸出手想要握手：“哎呀，真是多谢这位美女了啊。”
林知意突然想起，陈晚风说过，张晓禾的哥哥是自己的小学同学，但是她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小学同学里有这么个人。
林知意礼貌性地想要伸手去握，陈晚风却率先握住了那男人的手，目光一凛：“张志，她是林知意。”
张志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林知意？！哎呀，老同学啦，真是很久没见了，你说说，你救了我妹妹，还真是有缘。”
林知意不想跟他叙旧，只想劈头盖脸骂他们，但是还是忍了下来，手掌摊开：“张志，你妹妹的医疗费是陈晚风垫的，麻烦结一下。”
听到要钱，张志那个胡搅蛮缠的妈立马哭天抢地：“哎呀，真是赔钱的货，咱们家有钱吗？你哥哥结婚正要用钱，你却整这么一出……”
张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赶忙去扶起自己的妈：“妈！妈！这么多人，别丢人现眼的。”
林亦舟看到这个场面，平时温文尔雅的他眉头都不自觉拧得更深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低声对林知意说道：“知意，太晚了，我们还要回市里。”
声音虽然很小，却被陈晚风听到了，他身形怔了怔，声音低沉而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钱不用，人你带回去，后面会有人来找你。”
陈晚风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边的事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张志不敢再多话，讪讪地拉着还在嘟囔的母亲，带着虚弱但不敢反抗的张晓禾，匆匆离开了卫生所，连头都没敢回。
看热闹的人群见没戏可看，也渐渐散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林知意却还看着张家三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心里堵得慌。
她担心张晓禾回家了会不好过。
林知意转身看向陈晚风，急切地问道：“陈晚风，你刚才说你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还有你说有人去找他们，谁去啊？”
陈晚风的目光落在林知意脸上，黑沉的眸子里情绪复杂。语气平淡却笃定：“你不用管。这件事能解决。”
“怎么解决？”林知意追问，“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家人根本不讲道理……”
陈晚风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这次你信我。”
林知意见陈晚风的表情那么认真，也就没有追问了。
林亦舟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知意，闹剧也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陈晚风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像是失了焦。
陈晚风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拖拽感：“林知意……”
林知意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知道他想挽留，但是林知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虽然喜欢做缩头乌龟，决定的事却不会轻易改变。
“陈晚风陈晚风！”她语速飞快地打断他，像是怕慢一秒自己就会心软，“你带手机了吗？快给我快给我！”
林知意甚至不等他反应，手就直接伸进他裤兜，自顾自将手机拿出来解了锁。
果然他没有设密码，林知意轻松地打开手机，在上面敲击了一阵，把手机塞回了面色有些紧张的陈晚风手里：“这是我的号码，你记得加我微信，以前你说没什么人可联系的，你现在可以联系我啦。”
陈晚风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数字，愣了一秒，再抬起头，已经是满眼的受伤。
今天的陈晚风，仿佛要碎了一样，十年前她不告而别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个受伤的样子？
男人最吸引人的，果然是那份不轻易示人的破碎感。林知意不合时宜地想着，他这个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咬咬牙，告诉自己不要沉沦：“帮我给陈奶奶说一声我走了啊。”
她告别陈晚风便转身离开。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视线，也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再次横亘在他们之间。
陈晚风颓然地靠在墙壁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病房里明明灭灭。
他低下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他晦暗的脸。
烟雾缭绕中，手机相册的照片从模糊到清晰，从青涩到成熟，跨越了漫长的时光。
每一张，都是林知意。
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扇门。是十年错失的光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