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交代？呵呵……”
“谁能给出一个交代？拿什么给死在城里的父老乡亲一个交代？！拿什么给那些被屠戮的妇孺老弱一个交代？！”
“张师长！你抬头好好看看这座城！！”
“六朝古都！我中华民国首都！就在我们这帮人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看着它变成屠宰场！变成倭狗撒泼玩乐的斗兽坑！！”
“我们这些当兵的！手里握着枪！临战之誓犹在耳边！说要保境安民！说要护佑首都百姓周全！结果呢？！！！”
“结果就是把一座千年金陵！把我们国父都念念不忘的首善之地！拱手送给了这帮从东洋倭岛爬出来的豺狼虎豹！任他们刀砍斧劈！任他们放火屠戮！让他们踩着金陵父老乡亲的尸骨！在这片土地上行那禽兽不如的恶行？！！”
唐生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那份刚才在孙先生像前爆发出的巨大悲愤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张启明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在脊梁骨上，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矮了半寸。
唐生智那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裹挟着滚烫的悲哀和沉重的指控，狠狠烫在他刚硬的军人面具上，烙穿了他内心试图保持的镇定，暴露出深埋的惶恐和灼痛。
他原本笔挺的腰身微微佝偻起来，下意识避开了唐生智那血泪交织的目光，垂首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脚下那片被无数鲜血反复浸透、踩踏成黑褐色泥泞的土地。
泥土里，半截被炸碎的钢笔笔帽，还沾着不知是谁早已干涸发黑的血块。
“唐司令……”
张启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喉咙滚了滚，却挤不出半点有力的辩解。
他想反驳，想解释战略与战术的无奈，想强调各部协同不畅的现实困难。
可唐生智嘶吼出的那一个个血淋淋的现实，东北易帜不抵抗、淞沪鏖战后仓促撤守，以及眼下这座正在倭寇屠刀下哀嚎、象征民族命脉的首都所遭受的空前浩劫……这一切的一切，堵死了他所有试图开脱的喉舌。
一股源自军人良知和民族情感的羞愧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他那张历经过无数沙场风雨、见惯了生死的老兵面孔，在浓重的硝烟和伤员的呻吟声中，剧烈地扭曲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直紧握的双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却不是看向唐生智，而是望向了这被烈焰舔舐着的下关废墟的更深处。
仿佛穿透了层层断壁残垣和浓烟，看到了那每一寸街道、每一座塌陷的房屋背后，都堆积着无数无辜平民的尸体，浸染着无法洗刷的同胞之血。
南京城在燃烧，在流血，也在无声地控诉！
控诉着他们这些本该守护它的人！
“唐司令……说得对……”
张启明的声音沉重得如同铁块坠地，每个音节都带着难以下咽的苦痛和自噬其心的煎熬。
“我张启明，也是个军人！穿军装，吃军粮！领了这身皮，就该守一方土，保一方民！”
他的目光终于挪回到唐生智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或果决，而是混杂着深重的羞惭、无法言说的痛苦和一种被点燃的、几乎要焚毁自身的耻辱烈焰。
“说什么援军？说什么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