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字字如锤,砸在人心上。
台下百姓先是愣住,继而爆发出震天怒吼:“不能烧——!手艺人凭本事吃饭,凭什么定罪!她们造的是梦,不是祸!”
文素臣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
他张了张嘴,想斥责“刁民鼓噪”,可环顾四周——连本地官员都有人低头避视,不敢与他对视。
他终究说不出“烧”字。
半晌,他冷笑一声:“尔等巧言令色,终难掩悖逆之实。此番暂且记下,朝廷自有后续处置。”说罢拂袖而去,仪仗仓皇撤离,连火盆都忘了带走。
人群欢呼雷动。
可苏织锦没有笑。
她望着远去的官道尘烟,眸底燃着更深的火。
当夜,细雨敲窗。
一名黑衣男子悄然翻墙入院,斗笠遮面,正是织造局少监陆砚舟。
他带来密报:东厂已派精锐出京,三日前埋伏于太湖渡口,目标明确——活捉苏织锦,毁其手稿,永绝后患。
“他们不怕你做戏。”陆砚舟压低声音,“他们怕你教会千万人‘自己动手造梦’。”
屋内众人皆惊,劝她速离湖州,暂避锋芒。
苏织锦却端坐案前,手中刻刀不停,正为“纸翼裙”最后一处枢纽打磨边角。
良久,她抬头,唇角微扬:
“来了正好。”
“明日午时,群芳台开演《破城记》。”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推不动的门,自己会开。”
命令迅速传下。
柳莺儿带孩子们在城门内外埋设共振竹管,只要琴音达特定频率,整座城墙便会微微震颤,如同低语回应;白芷调配荧光药粉,混入特制油墨,刷于纸偶关节处,阳光一照,便如星辰流转;三百二十七名匠人连夜赶制微型纸偶,每具不过巴掌大,却皆藏反光铜片,可依节奏折射日光,组成空中字幕。
演出当日,天光澄澈。
谢无弦坐于台心,指尖抚过琴弦,闭目片刻,忽而睁眼——
第一声响起,如裂长空。
刹那间,百具纸偶同时起动!
它们藏于屋檐、墙缝、树梢、旗杆,被孩童以细线操控,齐齐扬起手中铜片。
阳光倾泻而下,万千光斑在空中跳跃、汇聚、成字——
“门内门外,皆我姐妹”
“手艺无籍,唯心有家”
“你禁我形,我写我名”
一行行光影文字浮现在蓝天之上,流动不息,宛如神迹。
观礼台上的文素臣猛地站起,脸色惨白。
他想喝止,却发现身旁一位老参政竟悄悄摘下了乌纱帽,露出花白鬓发,低声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礼乐’啊……”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
远方驿道尽头,暴雨骤起,电闪雷鸣。
一道黑色马队破雨疾驰而来,蹄声如鼓,踏碎泥泞。
旌旗猎猎,上书四个大字:
悬丝亦鸣
百姓自发让道,无人喧哗,唯有敬畏沉默。
苏织锦站在高台,迎风而立,望着那支从传说中杀回人间的队伍,眼神炽热如焰。
她快步迎上前去。
马队渐近,为首女子面容冷峻,正是悬丝阁班主裴十三。
她勒马停步,目光与苏织锦相撞,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而在队伍最后——
十余辆盖着油布的板车缓缓驶来,轮轴压过积水,发出沉闷声响。
没人知道车上是什么。
但苏织锦看见,油布边缘露出一角暗金色的机关齿轮,正随着颠簸微微转动,像是某种巨兽,在雨中悄然醒来。
暴雨未歇。
黑骑如铁流般破开雨幕,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积水,溅起的水花像刀锋划过人群脚边。
百姓默默退至街巷两旁,无人喧哗,无人阻拦——只因那面“悬丝亦鸣”的旗帜太重,压得人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