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亚人国度里当老师

第6章 少女与白熊

“真舒服啊。

两个礼拜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速度快到没什么实质感。

我一边伸著懒腰一边呼吸新鲜空气，然后从“交通工具跳下来。那是一只白色大熊，别被那看似软绵绵的身躯骗了，牠如果认真跑起来丝毫不输汽车。在另一个世界的亚人经常用牠们来运输货物。

“对了，妳知道吗？新闻说今天摩羯座的人很幸运，适合替自己的未来努力奋斗喔。

“积极是好事，但新谷先生应该是狮子座吧？坐在马鞍上的少女微微歪头道：“我明天要带班诺去看兽医，可能没空载你。今后还请新谷先生想办法自己搭车。工作第一天就叫别人载⋯⋯感觉不太妥当。

闻言，我不禁暗自叹息。原来她这么不想跟我共乘。

对方留着传统的妹妹头，脸蛋结合了稚气与成熟，双颊没化妆却带着一抹苹果色，给人一种“乡村少女的纯朴感。

偶尔有不识相的人笑她眼睛又小又俗气，我反倒认为这是最可爱的点。从她身上的三年级生制服便可得知，这孩子明年就要从高中毕业了。

“既然决定搭便车，直接送到校门口就好，为什么要坚持隔一段距离？

“这个嘛，我想走路晒晒太阳，补充维生素Ｃ。

这是谎话。

如果被太多人看见处于社会底层的自己和她在一起，肯定会引来流言蜚语。我不想害她的人际关系受影响，更不想被警方约去局裡泡茶。

“是维生素Ｄ才对啦。她出言纠正，一脸无奈。

少女名叫木野宫雾羽，家中经营面包店，从祖父那代算起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

当“灾难发生时，她的母亲不幸罹难，周围的店家几乎被摧毁殆尽，唯独这家店因为军队及时赶到保存了下来。

随时都愿意为他人付出，这份善良存在于木野宫一家的基因之中。

当雾羽擅作主张让一个满脸胡渣的男生去店裡帮忙，她老爸也没多说什么。不禁有点担心他们将来挑女婿的眼光。

对我而言，她远远不只是一个朋友那么简单，更是我想要报答的对象。

“雾羽，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像这样麻烦妳。

“⋯⋯咦？新谷先生不打算来店裡吗？

“不，我还是会偶尔过去帮忙。

“这样啊。雾羽把手放在胸前，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不去店裡让妳这么在意？

“啊⋯⋯现在外面诈骗很多，尤其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万一新谷先生某天交到了女⋯⋯女女女朋友之类的，身为朋友，说什么我也要⋯⋯

发现雾羽突然变得有些反常，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她连忙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咳咳⋯⋯我的意思是，以前的你肯定不会说出这样有觉悟的话。

“确实。我点头。

“新谷先生经常感到自卑，容易受气氛影响，又不愿意伤害别人，总是害自己吃闷亏。

这些我无可否认，但还是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大概是自尊心作祟。

“不过，这也算一件好事吧？

仰望着早晨清澈的天空，坐在马鞍上的雾羽深吸一口气，解开固定用的皮带从班诺身上跳下来。双脚着地时，皮鞋跟地面互相碰撞发出响亮声音。

“总算有人跟我一样发现了新谷先生的优点。接到这么重要的工作，责任很大喔。

“既然决定来了，不尽力而为会很难看。

“嗯，就是要这股气势！

现在讲出这种话当然容易，不过，校内的实际情形还是未知数，先尝试过才会知道自己的能耐。

“这些年，很多事情我一直都承蒙⋯⋯雾、雾羽？脸，妳的脸靠得太近了⋯⋯

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变得面红耳赤，将双手放到我的胸口上。

头发香甜的气味以及温暖吐息，刺激着我的幼小心灵。

雾羽将手伸进西装裡面，弄得我直发痒。

“拿出来吧，我帮你用。

“妳⋯⋯妳在说什么？考虑一下我们所在的地方，这边可是学校啊。我的声音很明显高了八度。

“领带歪掉了，我帮你弄整齐。

“诶？

原来是在说领带。

“新谷先生，你不舒服吗？面对把脸庞硬是跩向一边否认的我，雾羽歪著脑袋。

“⋯⋯没什么。只是一段时间可能站不直。

“帮你买疼痛贴布？

“不必了，等等去给学校护士检查就好。

“别逞强喔，那是你的坏习惯。雾羽温柔地提醒，一边熟练地替我绑好领带。“好！这下整齐多了，看起来就像正常的导师，姑且啦。

被可爱的女孩子称赞当然开心，如果不要加什么姑且就更好了。

“之后一定要找时间学如何绑领带，要我教也行。这可是迈向男人殿堂的第一步。

“这句话麻烦也跟妳老爸说⋯⋯

都快五十岁的大叔了，还要女儿每天叫起床。

仿佛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雾羽无视我的碎碎念一边用大拇指比赞。待在她旁边的白色大熊也跟着主人起哄，先是以两脚站立，然后朝天空发出一声雄伟的吼叫，吓跑了在附近休息的猫咪和妖精。

“你看，连班诺都在为你喝采！

“不，我觉得牠是在庆幸以后不必天天看到我的脸。

听见我的发言，白色大熊蛮不在乎地甩过头去，假装梳理自己的毛。

“班诺啊，亏我之前一直待你不薄，肉干都会留几条给你，这种惨遭背叛的感觉让我太伤心了。

刚刚在后座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这家伙的强烈恶意，牠不停利用空档伸出尾巴刺我的小腿。就算向牠的迟钝主人举报也没用。我听说两者之间的羁绊非常强大。

代表哪天如果我被班诺咬断了手脚，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你们的感情真好。雾羽莞尔一笑，“以班诺的品种来说，牠不容易亲近人类。当初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愿意跟我互动。搞不好新谷先生真的有跟亚人相处的天赋喔。

“别开玩笑，继续骑这坨白毛胖呆迟早会被牠甩下来——好痛！不要用你那个又大又肥的熊掌压我！快、快不能呼吸了！

“班诺，今天是新谷先生的大日子，想玩麻烦晚一点再说。

“骨头差点断掉可不是游戏啊。我不敢置信地吐槽，“没听见主人下达的命令吗你这只笨熊！快放开我！

等到班诺不情不愿地移开脚掌，雾羽伸出手牵起西装又变得一团乱的我，重新整理好仪容。

整个过程她都不发一语。

我望着少女以温柔的动作再度系上领带，顿时感觉脸颊热热的，尤其在知道对方的期待有多庞大后，不禁想用一切去回应对方。

“你负责的孩子，虽然有些地方跟普通小孩不一样，还请用耐心好好教导他们⋯⋯这点办得到吗？

“我⋯⋯

听见那与往常无异的发言，喉咙仿佛被异物阻塞。

就连当时招募自己的诚三都没问过这样的问题，却不得不承认它的重要性。

“新谷先生？不知是否察觉到我内心的挣扎，雾羽皱起眉头。

在旁人眼中，自己大概还是那副窝囊的模样吧？

一无所长的我，突然接下这份导师工作本来就很奇怪，现在连应有的态度都拿不出来。

“⋯⋯

“⋯⋯

沉默的气氛逐渐靠拢。

半晌过去，我将曾经立下的决意灌注到声音裡，挺起胸膛。

“我一定会努力的。

就算只是空头支票也要将其锻造成事实。

为了能毫无愧疚地面对往后的人生，必须从头努力。

“我相信你。因为先生从来不会对我说谎，你一定办的到。

正是这些话语，消除了那个最懦弱的自己，却又同时深深刺痛我的心。

“第一天请好好加油。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去请教前辈。

“收到。我比赞回应。

那份温柔、那份笑容，如果可以一直守护着就好了。

不，是非守护不可。因为我已经向“那个人立下了誓言。

没有她，我不可能站在这边——

‘小鬼！你还愣著发呆做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曾经从怪兽手中拯救自己的女警。

她负责的辖区正好包含我报考的那所大学。

身后有大量怪物追赶，她将躲藏空间让给我，自已当诱饵去引开牠们。

这招起初确实奏效了。

不幸的是，一颗忽然砸落的瓦砾压断了她的小腿。

我尝试用仅存的力气揹她却遭到拒绝。

‘你不用管我，这条腿已经没救了⋯⋯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快逃。’

下一秒，女警把我推开，拔出武器打算同归于尽。

‘请你找到我的女儿，告诉她⋯⋯能成为她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成就。’

怪物的身影越来越近，我转身就跑，一路上都不敢回头。自己只能珍惜这条侥幸捡来的命，并尝试把身后血肉被撕扯的惨叫和枪声赶出脑袋。

事后我跑遍无数地方、问过无数人，想遵守与救命恩人的约定。但由于手边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最终都无功而返。

当我好不容易得到线索，命运却在此时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我意外邂逅一位少女，被她拯救，逐渐从陌生人变成朋友。

也正是透过她，我才重新见到那位女警的面容——以一张遗照的形式。

‘这是木野宫神衣，我的母亲。’

或许是出于懦弱，或许是出于愧疚，抑或是担心这段友谊会就此破灭，我什么都没说。

当我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时早就为时已晚。

历史无法逆转，伤害也无法挽回。

——我成了罪孽深重的人。

每次在她面前强颜欢笑都好想吐，甚至产生“当时牺牲的人为什么不是我的念头。

多亏雾羽的陪伴才慢慢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是她让我相信每条生命都有价值。

究竟当初的选择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对方？这份谎言究竟要隐瞒到何时？与其事后才来想赎罪的方法，是不是直接给她个痛快比较好？

类似的问题不断在脑中徘徊，至今仍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