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利器罪与罚之天堂何处

第6章 外面的世界

何北伐像一座渐渐消融的冰山，倒下了。谭蓉(就这么叫吧，换个名字感觉就不亲了呢！）的离开，仿佛带走了何北伐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眷恋。

多好的儿媳妇啊，留不住，如果不是那让人心悸的梦魇般的祸事，人家能来咱这犄角旮旯的倒霉地方。大学生，文曲星下凡般的人，毁了，走了也好，这可怜又可恨的穷山沟里，还能留得住百灵鸟。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的大孙子也见不到了。可能这辈子我都见不到了。

见不到好啊，我那可怜巴巴的大孙子，从生下来就不是在这穷窝里折腾的命……。

至于，他知道不知道我，知道不知道这柴草沟村，那谁能知道呢。不知道也好，省的闹心。

老人一天就这样躺在那里瞎念叨，也没个章程，乱的很，反正是感叹加感慨的一阵乱炖。

何栓柱忙的很，地里的活，家里的大事小情，以前有娘拿主意，有爹帮忙扛着，现在一股脑的压了过来。忙点好啊，忙的脚打后脑勺，还省的心里难受。

就连老娘连泼辣与蛮横都丢了，不再盘算这锅碗瓢盆，鸡毛蒜皮的事。

有谭蓉的那段时光，是何栓柱在家里地位最高的时候。何栓柱的好多做法，老娘看不懂，也看不到(如果看到了，还能这么消停，那才是怪事）。也不是何栓柱多有技巧会哄女孩子开心，他没那个智商，也没那个见识，只是因为稀罕，再加上揪心的心疼，这也是一种缘分吧。也许是缘分尽了吧，所以打拐办的人就来了。

人只有努力学会遗忘，才能活下去啊；扛不动的，就得学会放下；得不到的，就要懂得释怀；留不住的，要学会感恩。这就叫惜福。

可什么都可以忽略，但你还要吃穿用度啊。这是个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的时代啊。

唯一让村里人稍稍心安的是，除了那几辆外地公安局的车来了几趟外。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事情发生好啊。只有平安无事，老百姓才能活，都像老何家那样……。

造孽啊。

以后，看来是连媳妇也不能买了。传宗接代一下接不好，就成了国家吃公家饭的(牢饭)人口，端了国家的饭碗。可只有这碗饭是谁看谁嫌弃的。

总不能把一村男娃娃们都弄成光棍汉吧。这倒霉地方，有多少闺女都不愁嫁，外边平川地区稍微穷一点的人家不会在乎这些。

女孩念书少，有谁会在乎那个，模样不算太差，手脚勤快，不呆不傻，能操持得了家务，带得了娃的都走了，嫁出去了。

又不是让你考大学，干大事情。咱闺女要是有那本事，也不是你那屋里能拢的住的。可山沟里哪有那么好的土，谁家又能找得到那么好的风水。

男娃们是有多少也取不上媳妇，这就要了老命了。穷的鬼都嫌弃的地方，你能取的上媳妇才是怪事。以后都得想其他办法了，愁啊。

有儿的气破肚，没儿的哭瞎眼。这就是老百姓的命啊。

好像是方左邻右有了男娃们开始到二三百里外的云州下煤窑。

四块石头夹块肉，人连钻在地下的耗子都不如，最起码，耗子洞没那么多危险不是，唉，说多了都是泪啊。可赚钱啊，干好了两三年时间就能在外面的农村地区落户，盖房子娶媳妇了。

又到天寒地冻。何栓柱的秋收还没有收尾。粮食已经收仓，剩下一地的秸秆。

今年耽搁了。还在干着他的农活。

年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到了。外出闯世界的年轻人们回来了。他们带回了大把的钞票，也带回了新的见识。

这不，今天隔壁，与何栓柱一块长大的张家老二，小名狗剩，大名张军回来了。

牛的很，那家伙穿的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垮着皮包包，里面塞的满满的。还骑回来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据说一万三四千，比村里最贵的女人，何栓柱的媳妇都值钱。车上还带回了好多东西。

张军还特意骑着摩托车带着他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好家伙，那声音，冒着一股烟，跑的老快，喇叭老亮，后面追着一群小孩子，惊的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小伙伴们要骑着摩托车在村里过过瘾，玩几圈。

张军憨笑着说:“兄弟们实在对不住，这家伙是油老虎，费油的很，从咱们村到外面的加油站有四十多里。一旦没有油了，那么重的铁疙瘩。那不要了我的老命了。实在对不住……。一阵哈哈蒙混过关。

晚上，张军在家炖了肉，摆上酒，招呼着同村的小兄弟们听他讲外面的世界。连何栓柱也被拉了过来。特别的是张军脸前还放着一捆蓝哇哇的四伟人。一万块钱，叫人眼馋呀。农村人谁一次见过那么多的钱，天爷阿。

讲煤矿附近的小酒馆，讲戏院里面风骚的老娘们，你可以花钱一，两块钱就请她唱一段。如果再大方一点，点一点瓜子，花生，小啤酒。就可以和她握着手坐在一起，聊一会天。那手多软乎，那小脸打扮花枝招展，看着那动人的小嘴一撅，没有几个人心里不痒痒。

讲录像厅里放的武打片，和那些让人脸热脸红又特别稀罕的港台片……

所有的男娃们没有不羡慕的，可没钱。这些和咱有啥关系。谁都能看出大家眼里的落寞。

张军喝了一大口酒，吃了几口菜，抹着嘴说:“没钱。怕个屌。咱山里的娃，别的没有，要力气，要吃苦。比城里人强多了。你们知道山里娃在煤矿多吃香吗？

一个班十二个小时，加上上下班走路洗涮的时间。十四五个小时。中间矿上管一顿饭，有馒头，每人一个塑封包装的鸡腿，两个鸡蛋，管饱。如果一个班能放一茬炮一天三四十多块钱。如果能放两茬炮。赚老钱了。

当然不是说你放炮了就行。还得是你们这班人合套，干活能又快又好不窝工。大家都是安产量赚钱，你们一茬炮打下来多少东西，一吨产量老板给你们多少钱，每个工种分多少钱，轮到每个人头多少钱……

一个班里，有炮工，管打眼放炮把煤蹦下来，有掌子工(支棚子的），有豁煤工(放完炮，走一会烟，就该豁煤工干了，你得赶快把放炮掘进的这两三米左右的煤和放炮催倒柱子的地方清出来。然后掌子工扛着杨木柱，把棚子支起来，然后就是出煤工的事了……。大家都是干自己的那份活，赚自己的那一份钱。没事的时候，大家找个安全的地方吹吹牛，打会瞌睡。

李三蛋说:“也太危险了吧。

“艹，穷的都鸟捣炕了，你还怕危险，你还想娶媳妇，你做梦去吧。打你一辈零三天的光棍去吧。都不用张军说话，李三蛋就被大家一阵埋汰。

李三蛋说:“艹，打个三四十年的光棍，活个六七十岁，都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够倒霉了。还要零三天……。

大家哄笑一堂。

张军说:“谁的钱都不是白给的，谁都不是傻子。富贵险中求，像我这样干个两三年，一年赚个一到三万，如果你有脑子，够机灵，能当个小领导，或者是会来事。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就在外面有房有老婆有存款，老婆孩子热炕头。给个神仙也不换的光景了。

那时，咱都不下井了。换个安全点的工作。煤窑地方还愁找不到活。

再说，出事怕什么？伤了，矿上给发每个月500的工资，发三个月。残了，补偿上你大几千。养好了再干。有残疾，矿上会给你调工作，无非是赚的少点。死了还能给爹娘要四五万的丧葬费……。

取不到媳妇，煤矿那地方都能有机会。二十大几，三十多的小寡妇有的是。如果你嫌小，四十多，五十的寡妇更会疼人。

一进门，你就是又有儿女又有财产的有钱人，就看你会不会耍手段，哄不哄得住老婆。吃香的很，她们就喜欢你们这种棒小伙，下井能赚钱，回家有力气。

这一晚的酒，注定会让这个平静的小山村不再平静。很多人都在思索。

生存与毁灭这是个问题，就看你是在沉默中爆发，还是在沉默中毁灭。

张军并没有说谎，只是没有说明:煤矿真的缺人，他这次回来时老板是给了他任务的。只要他能叫来一个人老板会给他100提成，如果这些人能干满三个月，度过过度期成为熟练工，老板会按每留下一个人，再给他150块钱。

超能力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在某种说法上张军已经不是纯正的下井工人了。他已经有一个掮客的意思了。出去这一年，他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化。他正在从体力劳动者向靠嘴吃饭的人或者说靠脑力劳动吃饭的人，这并不可耻。

何北伐和赵小花也在合计。但，眼前有两个麻烦，一个就是何北伐的身体。

何北伐把自己的生死看的很淡。都说生存的本质就是为了延续下一代生命，从这一点上来说何北伐是完成了。可完成了吗？何北伐认为他没有，他没有让何栓柱过上正常的生活，没有取上媳妇，但也实在没什么办法了。只能交给何栓柱，让他自己完成了。

二，外出下煤窑，没有一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搏命。可没有出路呀。再有栓柱是抱回来的，娃可怜啊，这话他们没办法开口。

先等着吧。熬着吧。熬不动了。也就不用想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