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志,同志,您可别听这孩子胡说啊,她是我们家出了十万彩礼从南方那边娶回来的。」
她翻找衣柜,从最底层拿出了几页纸,递给警察:
「同志您看,这是她爸签的合同,我们家给了她十万彩礼呢。」
警察随便翻了翻,随即点点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邵湘湘大哭大喊:「不是的不是的,合同是假的,我爸妈是湘大的教授!不可能和他们签这个。我是湘大的学生,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她的腿打了石膏,怎么无法从床上爬起来。
警察皱皱眉:「你这儿媳妇不怎么听话。」
「可不是嘛,你看,前几天打了几下,今天还让您白跑一趟。」我妈附和着。
「打人是不对的哈,这个要批评。」
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湖面,溅起零星水花又恢复平静。
可是,嫂子是被我妈拐来的事情已经在村子里传开。
「胡家的不是说是从南方‘买’来的吗?」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就他儿子那样,十万彩礼人家女方家里就同意了?」
「还是人家聪明,一毛钱没花,就弄个媳妇回来了。」
「拐的没有‘买’的听话,昨儿个不就报警了吗?」
清晨,潭边洗衣的几个媳妇嬉笑谈论着。
仿佛在佤村,‘买’媳妇比拐媳妇高档。
有人眼红羡慕,有人暗暗嘲讽。
我妈听到后抡起棒槌作势要打人。
「你们胡说什么?我儿媳妇就是娶回来的!」
严婶子早就和我妈不和,干脆嚷嚷开:
「还娶回来的,娶回来的怕人家跑了放牛栏锁着吗?」
我妈连连冷笑:「你们的小儿子哪里来的,别打量我不知道。」
两人都被对方揭了短,没一会儿便扯着头发打了起来。
原来严婶子的儿子也是被拐卖来的。
他们家生了两个女儿,送走一个,又拐卖个带把的。
家里总是要有男丁继承香火,老人们总这么说。
真是作孽。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
我高三休学已经三个月了。
白天,我照顾着嫂子,给她喂点吃食。
晚上,我哥从厂里回来,和嫂子同床而眠。
时间久了,嫂子好像也渐渐麻木了.
她偶尔也和我说一两句话,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
有一天,嫂子问我:「你怎么不上学了?」
难得她开口说这么多字,我一时有点茫然。
「爸妈不让我读了。」我低下头。
嫂子目光呆滞:「书还是要读的,读大学,走出大山去。」
我愧疚的别开脸。
实在难以想象,她在我老胡家遭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却对我还保留着一丝善意。
归根结底,还是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平等法治的环境,像花朵一样生长。
不像我,内心早已腐烂发臭。
没过几天,校长竟然上门了。
校长找到我爸:「胡瑛读书这样好,不读大学实在可惜。」
「以后读了大学,出去工作工资也高点,不能只看着眼前的利益啊。」
可是这次,我爸板着脸,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我知道,他们早就打好了算盘。
这几年让我看守着嫂子,以免她再逃跑闹事。
等到我满二十岁,收一笔彩礼嫁出去。
二十年养育之恩一次回本,岂不是比不可预料的长期回报来的更划算?
女人世世代代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用一副身子一个孩子跟丈夫谋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瑛子啊,妈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妈规劝着。
「等你嫂子生了孩子,家里哪出不要花钱,我和你爸就这点能耐,你再不帮衬着点,你哥可怎么办好。」
我低着头,不肯妥协。
脑海里只有嫂子呆滞的目光。
我妈喋喋不休的嘴。
我爸吧嗒吧嗒的旱烟袋。
我哥异于常人的身形。
我脑海里满是嫂子的声音:「书还是要读的,读大学,走出大山去。」
只有读书,才能让我逃出佤村,不再复刻我妈的命运。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爸,妈,让我读大学吧,以后我哥的孩子,我接到城里,所有开销我承担!」
我太明白,我爸妈全副身心都在我哥身上。
我哥是脑瘫,罐头厂的杂活,都是厂长看人可怜安排的。
他是不可能养得起一个孩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