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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到第五次时,门口传来了我爸的声音。
“你们出警速度还挺快,我刚刚才打完报警电话。”
“警官,我儿子不见了。”
“超过24小时了,可以立案了吧?”
他边说边掏钥匙打开了门,神情疲惫。
门一开,人呼啦啦涌进来。
爸爸一进门就看见了妈妈,他顿了一下说:
“我报警了。”
妈妈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一个年长警察走过来,神情严肃问他们:
“你们是林森森父母?”
我爸搓着手点头:“是,这孩子和家里吵了几句,昨天晚上就跑了出去。”
“小孩子不懂事,总会拿离家出走吓大人……”
他絮絮叨叨,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玄关的几个警察脸上同情的表情。
妈妈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儿子怎么了?”
几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证物袋。
“我们在物业未出租的角楼里发现一具男童尸体,尸体不远处有一个书包。”
“里面有学生证,你们来认认是不是你们儿子的。”
爸爸手里的钥匙串咣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他死死盯在那本学生证上,表情是死一样的空白。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啊?……”
“初步判断是谋杀。”
“死者死亡时间应当是在昨天半夜。”
“啊——!!!”
妈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上瞬间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个证物袋。
“不可能的……森森怎么可能会死……”
她突然扑向证物袋,手却抖得怎么都打不开袋子。
最后她疯了一样用牙齿去撕咬那个塑料袋。
塑料碎片混着血沫从她嘴角溢出,她却浑然不觉。
学生证啪塔一声掉在地上,正好翻开。
妈妈的动作骤然停止。
疯狂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神情。
她呆呆地看着我的照片。
良久,妈妈突然扑向玄关的防盗门。
“让我出去找!森森肯定还在等我!”
三个警察才勉强按住她。
在她疯狂踢蹬的脚下,物证袋里飘出一张被血浸透的纸片。
那是张手工制作的生日贺卡,封面用蜡笔画着四个个手牵手的小人。
妈妈挣扎的动作陡然停止。
她不再嘶吼,只是痴痴地盯着那张贺卡。
然后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挣脱束缚,整个人扑在那张贺卡上。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贺卡上,模糊了上面所有人的脸。
“森森……我的森森……”
爸爸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咚得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哭嚎得难听至极,边哭还边用力捶着地板:
“我不是人!是我昨天没有出去找她!”
“要是我昨天没有打游戏,我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坐在家里的吊灯上,没有去看爸爸妈妈。
那个晚上,我其实没有一下子就死掉。
血不停地从我身体里涌出来,我挣扎着想要往门口爬。
所以指甲掀翻了,身体也一阵阵发冷。
那扇玻璃门正对着小区门口。
我就一直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
后来,天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我数着:一、二、三……
我想象着妈妈会系着围裙出来找我;
想象爸爸会骑着电动车经过。
我甚至想好了要小声道歉,说对不起我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可是没有。
小区的门开了又关,无数人影进出。
有遛狗的老爷爷,有下班回来的叔叔阿姨,有手牵手散步的情侣。
就是没有我的爸爸妈妈。
天越来越黑,我的眼睛再也支撑不住地合上了。
最后再次有意识时,我看见我们家厨房暖黄的灯。
妈妈把一大块蛋糕递给了舟舟。
她骂我白眼狼,骂我去死。
就是没有对我不回家的一丝一毫担心。
所以,大人真的好奇怪。
明明说我死掉他们就省心了,可当我真的死了,他们却又哭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