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地上,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殿内静下的瞬间,皇帝握着珠串的手顿了顿。
显然没料到。
我所求。
不是死后哀荣,而是舍己保家。
“你既是为国牺牲。”
“朕无道理不允。”
他微微颔首。
我也在毒肆虐时闭上眼,静静等着死亡降临。
可一刻、两刻过去,那濒死的窒息感没有加剧,反而渐渐缓和了下来。
我不解抬眼,却见皇帝戏谑。
“你是不是忘了,想要你死的不是朕,而是得不到龙运的四国?”
“他们如今还未抵达京城,自不会让我先行处死你钻空子。”
“而使臣进宫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你的死期,是宁儿与驸马成婚之时。”
“念你满腔孝心。”
“朕准你不入地牢,回去陪陪家人。”
“三日……”
我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
连带着,前世记忆冲破枷锁,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记起前世。
我与顾长宁两情相悦。
却因为家世悬殊如隔天堑不能在一起。
连并肩说话,都要藏着掖着。
毕竟,皇帝无子。
三个女儿里,唯长公主顾长宁样样拔高,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女继承大统。
而为了嫁我。
她收买钦天监预言龙运。
还用奇门烟花打造天生异象,一步步把我捧到了她身侧。
可被封驸马那日,四国皆下兵抢夺龙运,誓要做天下至尊。
为保世间长宁。
皇帝赐死了她同样被曝出天生龙运的竹马。
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宫殿时。
四国纷乱平息。
她也握着我的手瞬间攥紧。
她没想到陆清寒没有她动手脚也能天生异象。
心中愧疚之余,她红了眼眶。
却不忘安慰我说:“这只是意外。”
还照常与我成婚,做了世人眼中最恩爱的夫妻。
每每被噩梦惊醒时,她头痛欲裂。
却总强颜欢笑。
“阿宴,你不必愧疚。”
“我不怪你。”
我信了。
可她还是怨上了我。
在无数次喝醉后嘶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甚至,在成婚第一年。
因为游行道士说陆清寒在地下被我宫家祖宗欺负。
她便杀我全家三十八口人命给他陪葬。
血染红双眼时。
她说。
“临宴,这是你欠他的。”
那日,我疯了般把匕首捅进她胸口,却做不到让她去死。
于是,她蒙住我怨恨的眼。
将我推倒在榻上落下轻吻。
更是在无数个缠绵悱恻的夜晚里。
用匕首在我心口刻下一个个债字。
她一边爱我,一边恨我。
滚烫的泪滴在脸颊时。
女人残忍的说着最温柔的话。
“阿宴别怕,我在帮你赎罪。”
在外人眼中,我是幸福的。
毕竟,我出生卑微,却做了三年驸马和二十七年的王夫。
可没人知道,他们艳羡的荣华,是我的囚笼。
顾长宁说爱我。
却将我囚禁在深宫密室,日夜折磨。
而她最常做的事。
便是在我耳边细数陆清寒的好。
说我欠了他一条命。
要我用一生痛苦去偿还。
三十年,我从翩翩少年熬成枯槁老者,生命也终结在了大雪纷飞的夜晚。
我想,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她了。
可弥留之际,女人抱着我枯瘦的身躯,眼眶红得滴血。
她说。
“阿宴,我错了。”
“我不该怪你……”
“若有来世,我一定好好爱你。”
许是太贱,她眼中浓烈的爱意,让我生出了几分奢望。
所以,在重生后。
我期待与她做一世平常相爱的夫妻。
可在我们一起重生到皇帝要赐死陆清寒时。
她将我拽进殿内,选择让我去死。
那纤细手指将毒酒推来的画面重现时。
心再次被大力凌迟。
我忍不住低笑出声,眼前阵阵模糊。
我想哭的。
可在想到这一世,我不用再被“赎罪”的枷锁裹挟三十年。
不用看着家人惨死。
更不用在无尽的折磨里耗光所有生机时。
我抬手擦去眼角湿意。
再次俯身叩首。
“臣子,谢陛下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