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霍懿像是被“仇人”这两个字狠狠刺穿，踉跄了一下，靠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
他红着眼眶，那双曾经让我心甘情愿沉溺其中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不是的…时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那时在法庭外…在法庭外，我想说的是我会等你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强调：“时安，我爱的一直是你！
只有你！”
这句话如同投入古井的又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我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爱我？”
我重复着这两个从他口中吐出的、显得格外荒谬的字眼，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霍懿，你爱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我向前一步，逼视着他那双写满痛楚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层表象，看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算计。
“你如今的后悔，不过是因为站在了所谓的巅峰，却发现身边连个能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那个位置坐得战战兢兢吧？
毕竟，坐上不属于你的位置，每一步都该如履薄冰。”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更加苍白。
我继续撕开他那层自欺欺人的外衣：“还是因为，你发现费尽心机得到的楚依依，根本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她带给你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索求？
当你发现我这个曾经的眼睛和依靠没了，你才开始怀念那份毫无保留的付出和安稳了？”
“不是…”他徒劳地辩解，声音虚弱。
“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的说辞。”
我冷冷地打断他，“你的爱，廉价又利己，我要不起，更觉得恶心。”
他似乎被我的话语刺激到了，手有些颤抖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姿态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
“我知道…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这是我这几年大部分的积蓄，密码是你生日…算是我…是我的一点补偿…”补偿？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凉意。
补偿我什么？
补偿我在监狱里那五年，每一个被欺凌、被孤立的日夜？
补偿我出狱后，顶着叛徒的污名，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所有曾经的同行、朋友唾弃排斥？
我记得刚出狱那会儿，我抱着微弱的希望去应聘与专业相关的工作，对方一查我的背景，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立刻划清界限的姿态。
我记得那个大雨天，我连续被第七家公司拒绝，浑身湿透地站在陌生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却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
雨水冰冷，混着眼泪，绝望得几乎想就此了结。
就是在那时，一把伞撑在了我的头顶。
是温庭轩。
他看着我，眼里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温和的坚定。
他说：“我工作室缺一个帮手，你愿意来试试吗？”
他没有问我过去，只是给了我一份工作，一份尊重，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支点。
“补偿？”
我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霍懿和他手中的卡上，语气斩钉截铁，“我不需要。”
“我现在在庭轩的工作室做得很好，靠自己的能力吃饭，很充实，也很安心。”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守护的温庭轩，他眼中是全然的支持和理解：“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霍懿举着卡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我，目光从我平静的脸，移向我身边可靠的温庭轩，再落回我这间虽然不大却充满生机的小屋。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的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他转、以他为中心的附属品，而是一个冷静、自信、散发着独立光芒的、完完全全的时安。
他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的光，终于彻底熄灭了。
手臂无力地垂下，银行卡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惨淡：“我后悔了…时安…我把真正珍贵的东西…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