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件人地址的信。
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手写稿。
字迹工整,近乎刻板,是沈倦的笔迹。
标题是:《关于“情感”的非数据化观察报告(第一稿)》。
我皱了皱眉,翻看下去。
里面没有图表,没有代码,没有冰冷的术语。
只有他笨拙的、试图用语言描述的感受。
观察对象:街角情侣。
行为:牵手。
推断情感联系:亲密。
自我感受:无。
备注:尝试理解“亲密”定义。
观察对象:咖啡店店员。
行为:微笑。
推断情感:友善。
自我感受:无。
备注:微笑弧度与友善程度是否呈正相关?
无法量化。
观察对象:顾倾城。
行为:拒绝沟通。
推断情感:厌恶/漠然。
自我感受:胸口闷痛感持续增强。
备注:此感受与观察对象行为呈显著相关。
暂命名为:S级不适感。
他一页一页地记录着,像最认真的学生。
直到最后一页。
那里只有短短几行字。
假设:S级不适感,或许接近于人类定义的“后悔”或“悲伤”。
结论:无法证实。
缺乏对照组,缺乏数据支持。
附:如果时光可以数据化,我能否回溯到一切开始之前,修改那个拒绝接听的变量?
我看着那几行字,窗外秋叶飘落。
心里平静无波。
他终究还是试图用他唯一理解的方式,去解构和定义他失去的东西。
但这封近乎“忏悔”的信,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
它只是一份迟来的、依旧充满逻辑漏洞的“观察报告”。
而不是道歉,更不是爱。
我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那沓厚厚的稿纸。
火焰跳跃着,吞噬了他笨拙的文字,他命名的“S级不适感”,他关于“回溯变量”的可笑假设。
灰烬在空气中盘旋,最终落下。
像一场微不足道的祭奠。
祭奠那个死去的孩子,祭奠那段被数据化的婚姻,祭奠那个永远活在自己冰冷世界里的男人。
我的手机响起,是工作室的同事,通知我下一个援助案例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马上回来。”
我挂断电话,站起身,推开窗。
秋高气爽,阳光正好。
楼下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潮熙攘,充满了鲜活、嘈杂、无法被任何数据定义的生命力。
我的路,在脚下,在前方。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