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风的动作僵在半空,那只本想触碰她脸颊的手,因为她的剧烈闪躲而显得无比尴尬。
他从未被温雅如此避如蛇蝎过,这种全然的排斥和恐惧,比任何尖刻的咒骂都让他心烦意乱。
“我问你脸怎么了!”他的耐心告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温雅终于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看着纪延风,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纪总是在关心我吗?”她轻声问,语气里满是嘲讽,“这巴掌是谁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求求你,纪延风,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恨,全都冲我来,折磨我,羞辱我,怎么都行。但求你高抬贵手,别再给人沈悦悦立威,别再去连累那些无辜的人。”
她的话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纪延风的心上。
他想发火,想质问她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可看着她脸上清晰的指印和嘴角的血丝,那些斥责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延风,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悦悦的声音适时响起,她快步从别墅里跑出来,看到对峙的两人,立刻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姐姐,你没事吧?刚才……刚才都是我妈不好,她也是一时情急,你别往心里去。”
沈悦悦说着话,自然地走向纪延风,想要挽住他的手臂,却在靠近温雅时,脚下故意一崴,身体夸张地朝着温雅的方向倒去,嘴里还发出一声惊呼:“啊!”
这一招她用得炉火纯青,算准了温雅会下意识推她,或者纪延风会立刻冲过来护住自己,顺便再给温雅安上一个不知悔改、再次动手的罪名。
然而,预想中的碰撞和混乱都没有发生。
温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冷冷看着沈悦悦这招。
沈悦悦的身体失去支撑,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姿势狼狈不堪。
原本准备好的哭诉和委屈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脸上血色褪尽,尴尬和惊慌交织。
纪延风不是傻子,这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延风,我……我脚崴了,姐姐她可能还在生气,不愿意扶我……”沈悦悦反应极快,立刻捂住脚踝,挤出几滴眼泪,试图把场面圆回来。
“够了。”温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沈悦悦和刚追出来的温婷,“别再演了,不累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那样子大有一副要豁出去的决绝,“沈悦悦,温婷,你们给我听清楚。我外婆要是再有任何闪失,那个帮我的林医生要是再受到任何牵连,我温雅什么都没有了,烂命一条,我保证会拉着你们整个沈家一起下地狱。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别墅门口,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纪延风的目光从温雅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到沈悦悦和温婷惨白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
联想到温雅那绝望的警告,心里那股违和感越来越重。
他走进客厅的地上散落着一沓沓的钞票,水晶烟灰缸被扔在沙发一角,价值不菲的地毯上也沾了些许污渍。
“这是怎么回事?”纪延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扫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没……没什么,”温婷慌忙蹲下身去捡钱,眼神躲闪,“就是……就是刚才温雅那个疯子来家里撒野,我们跟她起了点争执。”
“她来干什么?”纪延风追问,目光紧盯着温婷。
“还能干什么,要钱呗!”沈悦悦抢着回答,连忙上前挽住纪延风的手臂,将他往里拉,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延风你别理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一味的要钱做什么,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刚才还拿烟灰缸想砸我妈呢,幸好我们躲得快。”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把脸埋在纪延风的臂弯里,声音带着哭腔,“我好心劝她,她还骂我,延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相处了,为什么她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坏……”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成功让纪延风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丝疑虑被打散了几分。
动作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语气缓和了些,“好了,别哭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客厅里的沈悦悦和温婷,脸上带着喜色,“妈,姐,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刚才那帮追债的打电话说……”
温婷脸色大变,厉声喝断了他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沈奕被吼得一愣,看到旁边站着的纪延风,悻悻地闭上了嘴,灰溜溜地又跑上了楼。
追债的?纪延风的眸色深了深,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延风,我们别站在这儿了,”沈悦悦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拉着纪延风往外走,“我生日会不是快到了吗?好多东西都还没准备呢,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就当散散心了。”
她将纪延风带离沈家,坐进车里,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纪延风的侧脸,试探着问,“延风,你……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我弟弟他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你别信他。”
纪延风发动车子,目视前方,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他确实没再追问,但沈奕那句没说完的话,和温婷那过激的反应,让他多留了个心眼。
本想让助理去查查沈家最近的财务状况,手机一亮,是公司紧急业务的邮件。
他皱了皱眉,改变了方向盘。
“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办公室等我,处理完我再陪你。”
“好啊。”沈悦悦乖巧地点头,只要能让他没空去想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去哪里都行。
到了纪延风的办公室,他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沈悦悦百无聊赖,开始打量这间宽敞又极具男性气息的办公室。
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文件,最后,被书架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画框吸引了。
那是一幅水彩画,画的不是什么宏伟壮阔的风景,只是一个简单的街角。
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洒在一只打盹的橘猫身上,旁边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向日葵,整个画面温暖又静谧。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熟悉又刺眼的签名——Wen Ya。
沈悦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认得这幅画,这是温雅大学时期的作品,还得过奖。
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纪延风竟然还把温雅的画,摆在他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