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笑了笑,那笑容在他年轻的脸上显得格外沧桑,他拍了拍李小虎的肩膀:“是啊,不能怕。我们在这里流血牺牲,就是为了让后面的同志们,为了让千千万万像你这样的娃娃,以后都不用再害怕。”
那句话,像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李小虎的心底。很多年后,当他在和平年代里,看到那些背着书包、无忧无虑上学的孩子时,总会想起营长这句话,眼眶忍不住发热。
最后的时刻来得很快。敌人的炮火像犁地一样把阵地重新翻了一遍。营长命令他带上电台和密码本撤退,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他不想走,哭着喊着要留下。营长第一次对他那么严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李小虎同志!我以营长的身份命令你!保护好电台和密码本,活下去!这是革命的火种!比你的命,比我的命,都重要!明白吗?!”
他接过那沉重的帆布包,最后看了一眼营长和阵地上那些视死如归的战友们,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向后山悬崖。就在他即将隐入岩石后的瞬间,他回头了——正好看到那颗黑乎乎的手榴弹冒着白烟落下,正好看到营长那声嘶力竭的呐喊“保护电台——”,正好看到那个他视若兄长的身影,决绝地、义无反顾地扑向死亡……
“轰——!!!”
那声巨响,在他此后九十年的生命里,从未有一刻真正消散。它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他永生无法摆脱的梦魇和……信仰的起点。
他活了下来,凭着年轻和一股狠劲,沿着悬崖峭壁爬了下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追上了大部队,交出了电台和密码本。但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鹰嘴岭,随着营长和战友们,化作了湘江岸边的红土。
战斗间隙,他像疯了一样偷偷跑回那片已然沉寂的阵地。焦土之上,尸骸枕藉,他几乎是凭着直觉,在营长牺牲的那片焦黑土地上,用双手疯狂地挖掘,十指磨破,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疼。终于,他找到了——那枚被爆炸掀飞、半埋在焦土里的五星帽徽。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和营长最后的气息。
他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帽徽,跪在阵地上,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恸哭。
从那一天起,李小虎死了。活下来的,是带着承诺和烙印的秦守诚。守的,是那份用生命践行的忠诚;诚的,是那份至死不渝的信念。
(二) 漫长归途·沉默的守护
长征路上,他变得沉默寡言。那枚帽徽被他用最干净的布层层包裹,贴身收藏,如同守护着自己最后的心脏。过雪山时,寒风像刀子,他几乎冻僵,却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枚帽徽,仿佛能从那里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温暖。过草地时,泥沼吞噬了无数战友,他一次次挣扎出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去确认那枚帽徽是否还在。
他不再是那个活泼的小通讯员,他迅速成长,打仗勇敢,心思缜密。因为他知道,他的命,不只是他自己的,他还带着营长和那么多战友的那一份。他得活下去,替他们看到那个他们为之牺牲的“新中国”。
抗战,解放战争……他一路跟着队伍,从青涩少年变成了沉稳的指挥员。他亲眼看到了红旗插上南京总统府,听到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那一刻,他站在欢腾的人群里,泪水汹涌而出,他默默对着北方鹰嘴岭的方向,在心里说:“营长,同志们,你们听到了吗?新中国……成立了!我们……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