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郑友德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哀求。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在这个家里,郑友德就像个隐形人。
被赵桂芬呼来喝去,被郑宝柱当提款机,连郑素素都很少正眼看他。
他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还是用这种语气?
“叔……”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阳州,千错万错,都是素素的错,是叔没教好她。”郑友德叹了口气,声音疲惫,“她妈和她弟……你也知道,惯得她没样儿。”
“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好歹在一起三年。”
“闹上法庭,对谁都不好看。”
“算叔求你了,高抬贵手,放她一马,行吗?”
我沉默着。
心里五味杂陈。
郑友德或许是个可怜人。
但他的可怜,难道能成为郑素素一家作恶的借口?
能抵消我受过的屈辱和算计?
“叔,不是我不讲情面。”我尽量让语气平和,“是郑素素,是你们家,逼人太甚。”
“车贷的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至于律师函……只要他们不再来招惹我,我可以暂时不追究。”
“但他们如果还敢骚扰我,甚至动我父母的念头……”
我语气转冷。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郑友德连忙说:“不会了不会了!亲家……哦不,你爸妈那边,你放心,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去打扰!”
“阳州啊,叔知道你受委屈了。”
“这样,你看在叔这张老脸上,车贷的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素素她……她毕竟是个女人,没个车,不方便……”
又来了。
还是为了车。
看来,郑友德这个电话,未必是出于本意。
更像是赵桂芬母女逼着他来当说客的。
打感情牌,软硬兼施。
我心底刚升起的一丝怜悯,瞬间消散。
“叔,不方便不是理由。”
“这世上,谁活着容易?”
“我月月还五千贷款的时候,谁体谅过我的不方便?”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您保重身体。”
我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看来,郑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郑友德似乎有别的想法。
但这与我何干?
我不想再被这摊烂事纠缠。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是周末。
我本想睡个懒觉,弥补连日的疲惫。
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不是昨天郑宝柱那种粗暴的砸门。
而是带着一种克制又急迫的节奏。
我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郑友德。
他一个人。
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神情局促不安。
他怎么会找到我这里?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叔?您怎么……”
“阳州,打扰你了。”郑友德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把水果往我手里塞,“一点心意,别嫌弃。”
我没接。
“叔,有事直说吧。”
郑友德讪讪地收回手,搓了搓。
“阳州,我能……进去说吗?就几句话。”
我侧身让他进来。
房子很小,一览无余。
郑友德拘谨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
我给他倒了杯水。
“叔,如果是为车贷和郑素素的事,那就请回吧。”
郑友德连忙摆手。
“不不不,阳州,你误会了。”
他压低声音,眼神有些闪烁。
“我今天来,不是为他们求情。”
“我是……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静待下文。
郑友德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阳州,那辆车……你断供,做得对!”
我挑眉。
这话从郑家人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叔,你什么意思?”
郑友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愤懑和无奈。
“素素和她妈,还有宝柱那个混账……他们瞒着你的事,太多了!”
“你以为那辆车,只是素素开着玩吗?”
“宝柱那小子,用那辆车去跑黑车!还借给他那些狐朋狗友充门面!”
“有一次,差点出了重大交通事故!对方要讹钱,还是我偷偷拿养老本去填的窟窿!”
我心头一震。
跑黑车?差点出大事?
难怪车上常有陌生的烟味和刮痕!
郑素素从未提过!
郑友德越说越激动。
“还有!他们……他们甚至商量过,等把车贷彻底赖给你之后,就想办法把车过户到宝柱名下!”
“然后让他拿去抵押,换钱给他做生意!”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好好过日子!就是把你当冤大头!当提款机!”
我听着,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证实,还是感到一阵心寒。
这一家子,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叔,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冷静地问。
郑友德老脸涨红。
“我……我受够了!”
“我在那个家,活得不像个人!”
“赵桂芬眼里只有她儿子,素素也被她教坏了!”
“阳州,我知道你对素素,对我们家,仁至义尽了。”
“我不是来求你别断供,我是想……求你个事。”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如果……如果将来,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你能不能……看在我今天说实话的份上,别赶尽杀绝?”
“给素素……好歹留条活路?”
我看着他卑微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到了这个时候,想的竟然还是为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留后路。
“叔,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懒得搭理他们。”
“但前提是,他们别碰我的底线。”
郑友德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
他站起身,似乎完成了任务,松了口气。
又显得更加苍老。
“那我……我先走了。”
他蹒跚着走向门口。
手碰到门把,又停住。
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阳州,小心点宝柱。”
“那小子……跟他那些社会上的朋友,可能憋着坏呢。”
说完,他拉开门,匆匆离开。
我站在门口。
回味着郑友德最后那句话。
小心郑宝柱?
看来,昨天那条威胁短信,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郑宝柱那个蠢货,真可能干出极端的事。
我关上门,走到窗边。
楼下,郑友德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走到了小区角落的一棵树下。
树下,赫然站着赵桂芬和郑宝柱!
赵桂芬正指着郑友德的鼻子,似乎在骂着什么。
郑宝柱则一脸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原来如此。
郑友德来找我,是奉命行事?
是赵桂芬让他来打感情牌,套近乎?
而郑友德,或许是想假戏真做,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一家子,真是个个影帝,人心鬼蜮。
我冷冷地看着楼下的闹剧。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本地的固定电话号码。
我接起来。
“请问是李阳州先生吗?”
“我是,哪位?”
“这里是XX银行信贷管理中心。关于您名下车贷逾期一事,我们注意到车辆使用人郑素素女士方面,提出了一项异议。”
“她声称,当初购车时有一笔十万的‘隐形嫁妆’直接抵扣了部分车款,因此车辆实际有她一半所有权,要求我们暂停拖车程序,并希望与您协商。”
“请问,有这回事吗?”
隐形嫁妆?
我气得差点笑出声。
郑素素啊郑素素。
为了保住车,这种弥天大谎都敢编!
真是无耻到了新高度!
“完全没有这回事!”我斩钉截铁地说,“购车合同、发票、贷款协议一清二楚,所有款项都是我支付的!她这是诬蔑!”
银行经理似乎并不意外。
“好的李先生,我们需要您提供相关支付凭证以备核查。同时,郑素素女士方面表示,如果银行强行拖车,她们会采取极端手段阻挠,并已联系了本地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新媒体平台‘都市眼’,声称要曝光您‘恶意断供、侵占妻子财产’的行为,要给您做一场直播‘评评理’!”
直播评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竟然要把这家丑闹到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