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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起柏林
宝宝大大王著现代言情《情起柏林》,由网络作家“宝宝大大王”所著,男女主角分别是马尔代夫约阿希姆,纯净无弹窗版故事内容,跟随小编一起来阅读吧!详情介绍:她从一颗子弹的终点醒来,成了“她”。1938,柏林。王逐云的名字,是一道她填不上答案的填空题。身体记得枪伤的灼痛,记忆却是一片被洗劫的荒原。敌人说她是个英雄,救了一位帝国军官。战火在窗外燃烧,他的囚禁是另一种形态的战争,于无声处,瓦解她的意志。逃跑,崩溃,然后在废墟里,从他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咖啡。她憎恨这种可耻的安宁。更深的恐惧在午夜梦回时低语:当她面对共谋时心跳的韵律,为何比他的吻更熟悉?那一枪,或许并非故事的开始,而是揭幕。当整个欧洲在硝烟中沉沦,她必须找到答案,她究竟是谁的棋子,谁的同谋,又是谁……无法挣脱的宿命?...
来源:cd 主角: 马尔代夫约阿希姆 更新: 2025-10-22 17:5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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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简介
《情起柏林》是作者“宝宝大大王”的代表作,书中内容围绕主角马尔代夫约阿希姆展开,其中精彩内容是:是卡琳娜。她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的浅蓝色护士制服,外面套着白色围裙,金色的短发比记忆中长了些,妥帖地别在耳后。那双墨绿色眼睛,沉静得让人心驚。她看到我,一丝惊讶掠过眼底,但很快便被她收敛起来...
第18章
这场闹剧,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似乎恢复了平静。
我不知道穆恩和海薇最终如何收场,是迫于压力完成了婚礼,还是这场联姻就此告吹?柏林的上流社会自有其消化丑闻的法则,无人向我这个局外人透露分毫。
八月二十三日,德国和苏联,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国家,竟出人意料地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官方报纸用激昂的语调宣称这是“确保东方和平与稳定的伟大成就”,但私下里,稍有政治嗅觉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风暴前短暂的宁静,是两大巨人瓜分猎物前的握手。
九月一日,拂晓。
卡琳娜几乎是冲到我面前,她的脸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甚至还有一丝兴奋的光芒。
“开始了!真的开始了!”她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什么开始了?”
“波兰!我们的军队已经跨过了边界!”她语速极快,“那些卑鄙的波兰人,他们竟然敢袭击我们的格莱维茨电台!你没听广播吗?”
我看着卡琳娜为此感到义愤填膺的表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历史的洪流裹挟着谎言,太多人被蒙在鼓里。
“我们呢?”我涩声问。
“调令已经正式下达了!”卡琳娜的声音高昂起来,“我们被分配到了后方的野战医院,随第二批补给队伍出发,快准备,卡车下午就到!”
我当即立刻回去,收拾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内心无比惆怅,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但我知道,柏林的相对“安全”已经结束,这场战役开始,这里就不能再待了。
……
一辆覆盖着帆布的军用卡车载着我们几个女孩,颠簸着驶离了柏林。卡琳娜和另外两几个女孩还沉浸在热情兴奋当中,她们挤在车厢一角,低声交谈着。偶尔,她们会轻轻哼唱起一首旋律激昂的进行曲,我靠在另一侧车厢壁上,心中发慌,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不是演习,不是训练,我正在被送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路途漫长而沉闷。越往东走,景象越发荒凉。广阔的田野显得有些寂寥,有时在德意志人聚居的地区,也能看到零星的人群站在路边,朝着车队挥舞手臂,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笑容。
天空中,德军的飞机编队不时呼啸而过,带着沉闷的轰鸣,向着波兰腹地深处飞去,每一次都让女孩们发出低低的惊呼,眼神追随着它们,直到消失在天际。
夜幕降临,卡车在一片靠近树林的路边空地停下,允许我们短暂休息。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寒意,其他车辆的士兵人员们聚在一起,点燃了小小的篝火,低声交谈着。
我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看到卡琳娜和另外几个女孩正围坐在一块大石旁,就着水壶吃着配发的干粮。
“……听说我们的装甲部队推进得飞快,波兰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错,广播里说,这就是元首说的‘闪电战’!太了不起了!”
“等我们到了医院,一定要好好照顾那些英勇的小伙子们,他们是为了我们,为了德意志的未来在流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主动坐在了卡琳娜身边的空地上。
“卡琳娜……”我低声叫她的名字。
“嗯?逐云,怎么了?”卡琳娜转过头,脸上还带着红晕。
另外两个女孩也停下交谈,好奇地看向我。
我看着她们三双在黑暗中依旧闪亮的眼睛,不知如何开口。其实我想问护照,想问我们是否真的非要去那里不可。可是话到嘴边,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没什么,”我最终摇了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有点冷。”
卡琳娜只是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想想我们即将承担的光荣使命,心里就暖和了。”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线方向,隐约传来了一阵沉闷轰鸣声,紧接着,极远的地平线上,似乎有细微的火光闪烁了一下,又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听!是咱们的炮火!”一个女孩激动地指着那个方向。
“看那边!是不是起火了?”另一个女孩也兴奋地站起身张望。
卡琳娜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墨绿色的眼睛里映着远处那微不足道的光点:“是我们的军队正在清除障碍。”
我默默地站起身,独自一人走向卡车后方更深的阴影里,那里远离篝火和人群。背靠着冰冷的车轮,我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包皱巴巴的香烟,划亮火柴,点燃香烟,我深深吸了一口。
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数个疑问在内心挣扎。我在这里做什么?为了活下去?可在这种地方,活着本身都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
冰凉的夜风里。我看着烟头那一点猩红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前方的路一片漆黑,身后的柏林已远。
几天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野战医院设立在一個靠近前线,不久前刚被德军占领的波兰小镇外围。一栋宽敞的阁楼,几顶巨大的橄榄绿色帐篷组成了主体,周围停放着更多的卡车、救护车,还有零星几辆坦克和装甲车。
我先跳下车,将她们几个依次扶了下来,一个护士长接待了我们。她穿着沾有不明污渍的白色围裙,手臂上的红十字袖章也有些褪色。
“我是护士长伊尔莎。”她的声音沙哑,“都跟我来。”
她转身就朝里走,我们几个女孩连忙跟上,穿过杂乱无章的营地。到处都是忙碌奔跑的身影。
然后,我们走进了那栋阁楼内。
虽然是战争初期,德军势如破竹,伤亡相对可控,但这里显然已经投入运转。宽敞的一层大厅被临时改造,摆满了行军床和担架,呻吟,咳嗽声此起彼伏。而就在我们刚进来时,门口两个担架兵又抬进来一个刚刚送来的伤员,他的大腿处一片血肉模糊,暗红色的血液正透过临时按压的纱布不断往外渗。
红十字会那些伤口干净的硅胶假人,与眼前这汩汩冒血的创伤相比,如同儿戏。视觉和嗅觉的强烈冲击让我的大脑像是被冻住,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你!发什么呆!”一声呵斥如同鞭子抽在我耳边。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医生。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头发被汗水浸湿,白大褂前襟溅满了暗红的血点。
“把他抬到二楼手术室!立刻!马上!”他指向那个刚刚被抬进来正在哀嚎的士兵。
我猛地回过神,不敢再有任何迟疑,立刻冲到担架旁。
抓住担架扶手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这远比训练时用的假人要重得多,我下意识地看向卡琳娜,却见她脸色惨白如纸,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卡琳娜!”我急切地叫她的名字。
她像是被惊醒,眼神慌乱地看向我。
迟疑的瞬间,一个身影敏捷地插了进来,是之前跟着伊尔莎护士长的一个资深护士,她动作麻利地抓住了担架的另一头,对我低喝一声:“稳住了,走!”
我连忙用力,和她一起费力地将沉重的担架抬起来,朝着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挪去。楼梯狭窄,每一步都很艰难。
好不容易将伤员抬上二楼,送进一间挂着厚重帆布帘子的手术室。里面条件简陋,一张铺着脏污橡胶垫的木台就是手术台。
主刀的就是刚才呵斥我的那个医生。他已经利落地戴上了新的手套,护士迅速给伤员注射了吗啡。
“镊子!”他伸出手,目光紧盯着伤口,眉头微蹙。
我愣了一下,视线快速扫过器械台。
“镊子!中号,血管钳!”他再次开口,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准确地辨认出那把中号血管钳递给他。
他接过器械,迅速而精准地探入伤口,夹住了一处正在渗血的血管。
“纱布!”
“吸引器!对准这里,看清楚!”
“组织剪!”
“4-0缝合线,带针。”
他的命令接踵而至,在我第一次递错一种特殊拉钩时,没有再次呵斥,只是快速扫了我一眼,纠正道:“不,是那个小号的,齿更密的。”
在处理完一个关键步骤,成功取出弹头后,他稍稍停顿,直起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他抬眼瞥了我一下,隔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今天刚来的?” 灰蓝色的眼眸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
“是的。”
“反应不算太慢,手也还算稳。”他哼了一声,接着重新低下头,开始进行缝合,手指穿梭,针线在皮肉间精准地进出,动作流畅到令人震惊。
“以后在手术室,听清楚指令,别挡路。”
“是。”
手术很快结束,他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露出一双修长微微发白的手:“抬下去,注意观察引流,四小时后注射抗生素。”
我和那个护士再次合力,将士兵抬回担架,送下楼安置。
楼下还有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那位护士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个装着干净纱布和药膏的托盘,示意我跟上。
“来,搭把手。”
我连忙跟上,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为一个手臂被弹片擦伤的士兵解开旧纱布。伤口不深,但面积不小,边缘有些发红。我的动作比起她,显得格外笨拙。
“中国人?”她忽然问我,手上动作没停。
“是的。”我低声回答,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我叫王逐云。”
“夏洛特。”她侧过头,仔细看了我一眼:“真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的意思是,我在医学院,甚至在之前的战地医院,都从没见过东方人,尤其是女人。”
“说来话长……事实上在来这里之前,我只在柏林的红十字会接受了一个多月的紧急培训,非常业余。”
夏洛特听完,轻轻笑了一下:“业余?”她摇了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知道吗?我第一天被分到这里的时候,被伦纳特医生,就是刚才手术台上那位,骂得狗血淋头,都当场哭了出来。”
她朝楼梯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噢,他是这里的主治医师。平常脾气其实挺好的,但只要一上手术台,他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我们都私下叫他‘手术台上的暴君’。”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伦纳特医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脱掉了血迹斑斑的手术外衣,只穿着里面的军装,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扫视着大厅里的伤员,开始逐一检查那些还未手术或需要复查的士兵。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我撞上。我下意识地微微颔首,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并未在我身上多停留。
看到这一幕,夏洛特压低声音道:“在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禁止护士私下里与士兵,还有医生,有任何工作之外的往来。特别是……你明白的,伊尔莎护士长管得很严,如果被她发现,会被马上送走。”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低着头继续帮夏洛特换着纱布,但动作依旧不够利落,包扎的绷带也歪歪扭扭。
“器械认得挺全,反应也快,”夏洛特客观地评价道,“但这纱布包得确实……有待提高。有空多练习吧,熟能生巧。”
我小声的嗯了一声,在红十字会的时候我的包扎功夫还算看得过去,可在这里,就像是根本没学过的一样。我抬起头,环顾四周,人群中,始终没有看到卡琳娜的身影。我有些担心地问道:“夏洛特,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金发女孩?就是跟我一起来的,个子比较高,叫卡琳娜。”
夏洛特想了想:“今天新来的一批,除了你在这边帮忙,其他的应该都在外面帮忙抬担架或者搬运物资。这里人手永远不够,不会让你们闲着的,肯定就在这附近,不会去别的地方。”
“我去找找她。”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对夏洛特说了一声,见她答应,我便快步走了出去。
在医院帐篷和主楼之间的空地上,果然看到一群人正在从卡车上卸下医疗物资。卡琳娜娇健的身影就在其中,她正默默地扛着一个沉重的纸箱,跟着队伍移动。
我走了上去:“卡琳娜!”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搬着箱子往前走,像是没有听见。
我快步跟上,与她并行,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担忧地问:“卡琳娜,你怎么在这?刚刚在里面都没看见你,我有点担心。”
卡琳娜依旧沉默,紧抿着嘴唇,目光直视前方。
“我帮你搬吧。”我忽然有点心慌,试着用轻松一点的语气,想拉近彼此的距离:“我纱布换的不好,你进去帮夏洛特换吧,这里我来搬就行。”
“够了!”
卡琳娜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刚来就能上手术台,那你继续去表现啊!来管我干什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引来了旁边几个搬运工短暂的侧目。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震住,愣在原地:“卡琳娜,你怎么了……”
卡琳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她不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卡车那边,重新挤进了搬运的人群。
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浑身僵硬,心里还有股说不清楚的难受。
……
傍晚开饭的哨声响起,我在临时搭建的露天餐区领了食物,找了个远离人群的树墩坐下。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是夏洛特。她端着餐盘,自然地坐在我旁边,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
她舀了一勺汤,没有看我,目光瞥了一眼远处。卡琳娜正和今天一起来的另外两几女孩坐在一起谈笑。
夏洛特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吃了一口土豆,像是洞悉世事的了然。
“那个金发女孩……卡琳娜?是你朋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卡琳娜,点头嗯了一声。
夏洛特将一块土豆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随意的说道:“卡琳娜……我知道这个名字。”
“一个多月前,我还在但泽那边的医院。我朋友他那天喝多了,跟我抱怨现在女孩的胆大,说有个叫卡琳娜的女孩,反复提交申请,态度坚决,一定要分配到最前线的野战医院来。”
“你说的是卡琳娜吗?”我连忙问她。
夏洛特扬了扬下巴。
“她甚至还特意打听过,确认伦纳特医生是否会被安排在这里任职。” 夏洛特的语气里带了点讽刺,“看来,她的消息还挺灵通。”
我拿着勺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是因为……伦纳特医生才来这里的?”
夏洛特挑了挑眉:“你才是她的朋友,难道不知道吗?”
我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豌豆汤,我……与她许久未见,等再见时,她也已不是在蕨酒店里的模样,她从未主动和我说过这些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接下来的日子,卡琳娜与我,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她的目光会直直地穿透我,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她总是远离我的工作区域,即使在不得不共处一室照顾伤员时,她也绝不会与我有任何眼神或言语的交流。
仅仅只是因为,刚来的第一天我就和伦纳特做了一场手术。
我虽然心中难过,但也下意识地开始回避可能与伦纳特产生交集的场合。每当伊尔莎护士长或者夏洛特安排我进入手术室协助时,只要主刀医生是伦纳特,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回避。需要去清点药品库存,外面有重伤员急需初步处理,或者干脆说自己突然有些头晕不适。
几次之后,夏洛特看我的眼神带上了些许疑惑,但由于我勤奋的在其他事情上工作,所以她并未多问。
因为这种刻意的回避,让我心里有些愧疚。我厌恶将私人情绪带入工作,为了弥补这种“失职”,我几乎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除了完成分内的护理工作,我主动包揽了最多、最累的杂活。
深更半夜,当其他人都累得东倒西歪时,我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遍遍清洗着沾满血污和脓液的纱布绷带,直到双手被碱水和冰冷的地下水泡得发白起皱。
我穿梭在病床之间,为那些因疼痛无法入睡的士兵更换更舒适的姿势,喂水,然后听他们说话。
这些受伤的士兵,很多年纪很轻,如果没有战争,他们都还只是在念书的孩子。
“嘿,小姐……”一个胳膊缠着厚厚绷带,嘴唇干裂的年轻列兵,在我给他喂水时,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从哪来呢?”
“柏林。”
“柏林?真好啊!等打完仗,我一定要回去,去菩提树下大街喝个痛快!”
另一个腿部中弹的下士,在换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却仍忍不住兴奋的冲夏洛特说:“小姐,你是没看见……我们的钢铁巨兽推进起来,地动山摇!那些波兰人,他们还骑着马,举着长矛冲锋。上帝,那场面……”他摇了摇头,不知是惋惜还是觉得荒谬。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军士长,说话时有些气喘:“指挥部那群家伙啊,决策精准得可怕。推进的速度,连我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个穿着挺括军服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他吗?
是他又如何?不是他又如何?
我垂下眼睑,用沾湿的棉签,轻轻擦拭着那个年轻列兵干裂的嘴唇:“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养伤……都会好的。”
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此刻,除了这些空洞的安慰和力所能及的护理,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端着一盆敷料和纱布,走向医院后方那条冰冷的小溪。走近时,我看到溪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卡琳娜。她背对着我,指间夹着一支烟,微弱的烟雾被夜风很快吹散。
我的脚步顿住了,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但我怕我的出现,又会激起她的反感。
正当我准备悄悄退开时,她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已经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我的心脏微微加速。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话。
“还……还有点东西要清洗。”我抱着盆子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她吸了一口烟,沉默了片刻,然后掐灭了烟头,她转过身看着我:“早点弄完,回去睡吧。”
然后,她便不再停留,径直从我身边走过。
我蹲下身,将双手浸入刺骨的溪水中,用力搓洗着那些肮脏的布条。哪怕她只是跟我说了一句话,我的心也会稍微好受一点。
……
接下来的几天,德国军队在波兰的推进速度惊人,战报上充斥着“胜利”、“合围”、“溃败”的字眼。
我熟悉了各种伤口的气味,能麻利地协助伦纳特医生完成取弹的手术,也能独自处理大部分清创和包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们没有多余的任何交流。
卡琳娜似乎不会再对我视而不见,但也仅仅限于点头回应,可这样的回应,却让我更加郁郁寡欢。
九月下旬,天气转凉,前线战事依旧激烈,我和伦纳特医生刚完成一例紧急的气管切开术,从手术室里出来,两人都是满身血污和汗水。我正低头整理着沾血的手术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卡车引擎的轰鸣声,补给车队到了。
能听见周围的伤员探讨的声音大了些,因为这几乎是医院里最令人振奋的时刻。
意味着新的药品、绷带、食物,或许还有家信被送达。
士兵和医护人员们脸上都带着一丝期待,纷纷朝车辆停靠的空地望去。几辆覆盖着帆布的军用卡车缓缓驶入,停稳。
车门打开,后勤人员跳下车,开始卸货。他们动作麻利,低着头,帽檐压得有些低。
我简单的擦拭了一下手上的血迹,然而,异变就在瞬间发生!
这些后勤人员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搬运箱子,而是迅速散开,其中一行人突然高声呼喊起来:
“狙击手!有狙击手!”
“毒气!是毒气袭击!快戴防毒面具!”
恐慌瞬间在人群中炸开。对于狙击手和毒气的恐惧根植于每个士兵的潜意识。人群顿时大乱,有人下意识地寻找掩体,有人慌乱地摸索着根本不存在的防毒面具,嘈杂的声音响成一片。
混乱中,另一帮人动了!
他们如同猎豹般从卡车上抽出隐藏的武器,冲锋枪和手枪,甚至还有几支猎枪,迅速抢占了大楼入口、帐篷之间的通道等有利位置。
“砰!砰!”
枪声乍响,两名站在最前面的德军士兵应声倒地。
真正的混乱爆发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毫无武装的医护人员四处奔逃。
我此刻刚脱下染血的手术衣,正准备去帮忙清点新到的药品,枪声响起时,我下意识的后退,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量之大,让我踉跄着向后跌去。
是伦纳特医生!
他刚刚走出手术室不远,反应极快。
他一把将我拉到一个堆放着废弃床板和医疗器械的角落后面,冷静的说道:“王逐云,听着!去药房!守住磺胺和吗啡,还有那些外科器械,那是他们最可能的目标之一,锁好门,除非听到我或者伊尔莎护士长的声音,否则谁也别开!”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
我瞬间明白了。药品,尤其是稀缺的抗生素和麻醉剂,对于缺医少药的游击队来说,比黄金更珍贵。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借着掩体的掩护,猫着腰,快速向主楼侧面的一扇小门冲去。
枪声在我身后呼啸!我能听到游击队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或波兰语呼喊着,还有德军士兵仓促反击的零星枪声。
我成功地溜进了主楼。大厅里一片狼藉,我没有停留,径直冲向药房。
药房的门虚掩着,我闪身进去,立刻从里面将门栓插上。
药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高高在上的透气窗,光线昏暗。我摸索着找到平时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一盏煤油灯,点亮。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满架的药品和器械。磺胺粉、吗啡注射液……
外面的枪声和喊杀声更加清晰了。
我听到游击队在试图冲击主楼入口,但似乎遇到了抵抗。是伦纳特医生!
我听到他冷静的声音在指挥:
“你,还有你!把担架竖起来!挡在门口!”
“汉斯,你占据二楼窗口,压制他们左侧的火力点!”
“不要盲目开枪!节省弹药!瞄准了打!”
他组织起了那些还能行动的轻伤员和文职人员,利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构筑起简易的防线,并用医院警卫和少数携带手枪的军官的武器进行着精准的反击。
我靠在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透过门板的缝隙和墙壁,我能大致判断出交火最激烈的地方。游击队的火力明显更猛,德军的防线在一步步后退,枪声越来越近。这里大多都是受伤的士兵,身体虚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我环顾药房,目光落在了那些玻璃瓶装的药物上,一个念头闪过。
我搬来一个凳子,踩上去,刚好能够到那个高高的透气窗。窗口很小,但足够我伸出手臂。我抱起一堆沉重的空玻璃瓶,深吸一口气,猛地探出手,将一个玻璃瓶朝着外面游击队火力最密集的方向狠狠砸去!
“砰!”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枪声中并不起眼,但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游击队员痛苦的闷哼和愤怒的叫骂。
我精神一振,继续将玻璃瓶像手榴弹一样接二连三地砸出去。不仅仅是干扰,破碎的玻璃碴和飞溅似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敌人的进攻节奏。
有一次,我甚至抓起一把沉甸甸的不锈钢手术剪刀,用力掷向一个试图从侧面靠近主楼的黑影。剪刀划过一道寒光,虽然没有命中要害,但显然吓了那人一跳,他立刻缩回了掩体。
在投掷的间隙,我会冒险从透气窗的缝隙快速观察外面,然后用我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向伦纳特医生所在的方向喊道:
“右侧!三个敌人试图绕后!”
“他们有人在卡车后面架设机枪!”
“小心左边帐篷后面!”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或者是否来得及反应。我只是凭着本能,将我看到的情报告诉他。
几次之后,我注意到德军的防守似乎更有针对性了。
我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需言喻的默契。他在下面指挥若定,用有限的火力支撑着防线,我在上面制造混乱,提供视野。
但是游击队的优势太大了,他们的火力持续压制,眼看防线就要被彻底突破,德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引擎轰鸣声!
是德军的装甲车!救援部队终于赶到了!
医院里残存的守军瞬间精神大振。
然而,就在这希望重燃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在主楼前方那片无人敢涉足的交火区中央,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穿着破烂外套的小男孩。
他的一条腿上满是鲜血,显然是被流弹击中了。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稚嫩的哭声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孩子。
小男孩就在开阔地,在双方枪口的交叉线上。救援部队的先头士兵已经冲进了医院大门,看到了这一幕,也愣住了。
出去救他?无疑是自杀。
子弹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射来。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在双方对峙中流血至死,或者被流弹夺去生命?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伦纳特医生的身影。他就在离我不远的一处掩体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握着手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但此刻,但他是指挥官,他需要为剩下的人负责。
时间仿佛凝固了。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蓦然,他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猛地将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掩体后冲了出去!
他低姿匍匐,以标准的战术动作,快速而坚定地向那个孩子靠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交战双方都被他这个疯狂的举动震慑住了。
他成功地爬到了孩子身边,一把将孩子护在身下,检查了一下孩子的伤口,然后试图将他抱起,准备退回掩体。
就在这一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来自游击队的方向!
子弹精准地打在了他支撑身体的小腿上。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但他依然用身体紧紧护着那个孩子。
几乎同时,几名游击队员从各自的掩体后扑出,迅速将他包围。他们粗暴地将他从孩子身边拉开,其中一人用枪托狠狠砸在他的腹部,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救援部队的装甲车已经完全驶入营地,士兵们纷纷跳下车,占据了有利位置。但伦纳特医生被两名游击队员死死架住,挡在他们身前,成了最有效的人肉盾牌。德军士兵们举着枪,却不敢轻易扣动扳机。
游击队的首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用生硬的德语大喊:“退后!全都退后!否则我们杀了他!”
他们开始拖着伦纳特,缓缓向森林方向撤退。
利用他这个“军官医生”作为护身符,救援部队虽然人数和装备占优,却一时无法有效行动。
不!不能让他们把他带走!
伦纳特一旦被带入森林深处,生还的希望几乎为零。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我的头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药房,落在了墙角一个柜子上。那是存放医院警卫备用武器的地方。
我记得伊尔莎护士长曾经提起过,里面有一把备用的鲁格P08手枪和一些弹药。
我冲过去用力拉开柜门。
果然!那把黑色的手枪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几乎没有碰过枪,我笨拙地检查了一下弹匣,是满的,然后拉动套筒,让子弹上膛。
我重新踩上凳子,扒住透气窗的边缘,费力地将上半身探了出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游击队挟持着伦纳特后退。
他们背对着我,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威慑德军救援部队上。
我双手紧紧握住沉重的手枪,手臂因为紧张和用力而不停颤抖。
瞄准?
我根本不懂如何瞄准!
我只能凭着感觉,将准星大概对着那个用胳膊勒住伦纳特脖子,拖着他后退的游击队员的后背。
深呼吸……稳住……
我在心里默念,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用力。
“砰!”
枪声响起,后坐力震得我虎口发麻,差点脱手。我甚至没看清是否命中。
但紧接着,我听到一声痛呼!那个勒住伦纳特的游击队员肩膀爆出一团血花,他吃痛之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伦纳特反应极快,虽然腿部受伤,但立刻趁机用肘部猛击身后另一名游击队员的腹部,试图挣脱。
成功了?!
我的惊喜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砰!”又是一声枪响,但这次,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在我的双腿上!剧痛传来,我甚至能听到骨头错位或者碎裂的可怕声音。
“啊——!”
我忍不住惨叫,整个人从凳子上被踹飞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手枪也脱手飞了出去,滑到了角落。
我蜷缩在地上,抱着剧痛难忍的双腿,眼前阵阵发黑。
药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几个满脸戾气的游击队员冲了进来。他们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我,以及掉在远处的手枪,立刻明白刚才那一枪是谁开的。
“该死的婊子!”一个壮硕的男人怒吼着,上前一步,用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再次狠狠踢在我的腹部。
“呃!”我痛得几乎窒息,身体忍不住弓起,好疼,真的好疼……
他们不由分说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像拖拽一件破麻袋一样,将无法站立的我在地上拖行。粗糙的地面摩擦着我的背部、手臂,衣服瞬间被磨破,皮肤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经皮开肉绽。
我被拖出了药房,拖过了混乱的大厅,拖出了主楼。
我被拖到了伦纳特医生身边。他同样被反绑着双手,小腿上的枪伤还在流血,脸色苍白。我疼的紧闭着双眼,忍不住想要落泪,我最怕疼了,他们不如直接一枪把我毙了,给我个痛快。
那个脸上带疤的首领狞笑一声,用波兰语快速下达了命令。
立刻,我和伦纳特被几名游击队员粗暴地架起来,在他们剩余火力的掩护下,迅速退入了医院旁边那片茂密阴暗的森林。
身后,战地医院的喧嚣迅速变得模糊,最终被脚下枯枝败叶的沙沙声所取代。
光线骤然变暗,参天大树如同巨大的华盖,遮蔽了天空。
我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在林间的崎岖道路上留下深深的拖痕。我侧过头,看到旁边的伦纳特医生,他正艰难地跟着队伍前行,每迈出一步,小腿的伤口都会让他眉头紧蹙。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复杂,我看不明白。
如果我会说波兰语就好了,我肯定告诉波兰人,你们打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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