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总裁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心情有些忐忑。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公司的最高掌权者,顾景深。
他比在公司年会上看到的更加清瘦、挺拔。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两颗,少了几分商人的凌厉,多了几分艺术家的疏离。
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
“顾总,我是苏晚,我来报到了。”我小声说。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幽静的古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和我昨晚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低沉悦耳。
我拘谨地坐下。
他没有提昨晚那个电话,也没有提所谓的“紧急项目”,只是将手边一份蓝色的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星尘计划’的保密资料,你先熟悉一下。在计划正式公开前,内容不许外泄。”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星尘计划?”我有些疑惑地接过文件夹。
“公司未来三年的核心项目。”他言简意赅。
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公司的核心项目,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刚入职三个月的新人看保密资料?
而且,那个所谓的“紧急项目”呢?
我满腹疑云,却不敢多问,只能点点头:“好的,顾总。”
“去吧。”他挥了挥手,重新低下头看文件,仿佛我只是一个进来送文件的普通员工。
我抱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夹,走出了总裁办公室,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我刚在工位上坐下,就感受到了周围异样的气氛。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鄙夷和一点幸灾乐祸。
陆闻舟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从我身边走过,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个办公区的人都听见。
“哟,小苏现在可真是红人啊,能让顾总亲自打电话召见。连我这个当初把你领进门的‘恩人’的面子,现在都不给了。”
他刻意加重了“恩人”两个字。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听说,是把陆主管一家老小,大半夜扔在老家,自己跑回来的?”一个平时就爱嚼舌根的女同事搭腔道。
“太过分了吧?人家好心带她入职,她就这么忘恩负义?”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窃窃私语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陆闻舟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靠在隔板上,添油加醋地扭曲着事实。
“我倒是不在乎,我自己打车回来就是了。可怜我老婆孩子,大半夜的在车站吹冷风,我儿子还发烧了。哎,就当是我当初看错了人吧。”
他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遇人不淑的痛心模样。
我成了整个办公室的“刽子手”,一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我第一次尝到了职场孤立的滋味。
那些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将我层层包裹,让我喘不过气。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还在那里惺惺作态的陆闻舟。
我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陆主管。”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如果您觉得我在工作上有任何失职的地方,您可以按照公司流程,向人事部或者我的直属上司投诉。”
“但我的私事,就不劳烦您在公司里广播了。”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断了那些黏腻的议论声。
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温和忍让的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强硬地顶撞陆闻舟。
陆闻舟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到错愕,再到恼羞成怒,只用了几秒钟。
“苏晚!你这是什么态度!你……”
“陆主管,”我打断他,声音又冷了几分,“我今天回来,是处理顾总交代的‘星尘计划’。如果您对这个计划的保密性有什么异议,也可以直接向顾总汇报。”
我搬出了顾景深和“星尘计划”这两座大山。
陆闻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发作,却又投鼠忌器。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你个苏晚,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
但我的处境,却更加艰难了。
从那天起,陆闻舟开始利用他身为人事部副主管的职权,给我穿小鞋。
他把我从核心项目组里调离,安排我去整理积压了三年的员工档案。
他驳回我所有的正常申请,无论是申请一块新的绘图板,还是报销一张合理的出租车票。
他还变本加厉地在不同部门之间散播我的“劣迹”,让我彻底成了一个被孤立的存在。
最让我难受的,是他那句反复在我耳边响起的话。
“苏晚,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公司的!没有我,你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开始动摇,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为了摆脱那一家吸血鬼,我搭上了自己的职业前途,还背上了“忘恩负义”的骂名,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恩人。
这也是我之前一再忍让的根本原因。
那份被我撕碎的“恩情”,此刻又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喘息。
那天下午,我去茶水间接水,精神恍惚。
两个老员工正在里面闲聊,看到我进来,声音下意识地小了些。
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那个苏晚,可惜了,得罪了陆闻舟……”
“她也是傻,真以为陆闻舟是她恩人啊?”
“就是啊,当年她那份简历,我亲眼看见的,是顾总办公室直接批下来,让HR去走的流程。陆闻舟那时候正好管招聘,不过是顺手签了个字,就把功劳全揽自己身上了。”
“可不是嘛,这事儿咱们这些老人都知道,就她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把人家当恩公供着。”
轰——
我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温热的水溅湿了我的裤脚。
我却丝毫感觉不到。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几句话,在反复回响。
“是顾总办公室直接批下来……”
“陆闻舟不过是顺手签了个字……”
“功劳全揽自己身上了……”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我一直感恩戴德,甚至不惜为此忍受屈辱的“恩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股巨大的、被欺骗的愤怒,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紧接着,是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我,苏晚,国内顶尖大学毕业,自诩聪明清醒,却像个傻子一样,被一个卑劣的小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拾着地上的碎玻璃。
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指,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我却感觉不到疼。
心里那座名为“忍耐”的大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