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资格意味着他高三下学期将无需再为高考焦虑，意味着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中国最顶尖的学府，意味着他的人生轨迹，从这一刻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然而，在巨大的喜悦和纷至沓来的赞誉中，他内心最深处，却有一块地方异常清醒和冷静。
他走到学校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这里相对安静。他拿出那个旧手机，屏幕漆黑，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现在有资格了吗？
也许在世人眼里，一个未来的华清学子，足以配得上任何女孩。但他知道，他和秦微微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学历和前途。那是原生家庭、社会阶层、以及她身上背负的那个沉重案件所共同构筑的、无形的壁垒。
他现在，只是刚刚拿到了叩响那扇大门的敲门砖而已。
他很想告诉她这个消息。不是炫耀，更像是一种汇报。他想告诉她，他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他在努力地朝着光亮奔跑。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信息。他不想打扰她，也……或许是近乡情怯。
就在他准备将手机收回口袋时，屏幕，突然亮了。
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但这一次，短信的内容不再是简单的报平安或鼓励。
只有四个字，却让张小风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恭喜。真棒。」
她知道了！她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消息！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与狂喜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在南方那个潮湿的房间里，或许是通过网络，或许是母亲或律师告诉她的，在得知他获得保送资格后，那双总是带着忧思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为他由衷高兴的光芒。
他紧紧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透过梧桐树斑驳的枝叶，望向南方那片蔚蓝的天空。
千言万语拥堵在胸口，最终，他依旧只回复了那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收到。」
他知道，她懂的。
这条来自南方的、简短的祝贺，像是一道确认的回音，在他刚刚攀登上的新平台上，为他注入了继续前行的、最坚实的动力。
前路依旧漫长，壁垒依然存在。
但至少此刻，他们一个在北方拥有了坚实的起点，一个在南方为他遥相喝彩。
微光，似乎又明亮了一分。
南方的秋天来得漫不经心，暑热迟迟不肯退去，只在清晨和夜晚透出一点微弱的凉意。
秦微微得知张小风获得保送的消息，比他自己还要早一些。是王律师带来的消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那孩子，确实了不起。华清物理系，这一步算是彻底跳出去了。”
当时母亲也在旁边，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里的案件资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秦微微却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先是微微一滞，随即涌上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欣喜和一丝隐秘酸涩的复杂情绪。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那个在福利院长大，靠着微薄补助和拼命兼职的少年，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惊人的天赋，硬生生在荆棘丛中劈开了一条路，触摸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穹。
她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那种喜悦如此真切，几乎要冲破胸腔。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清醒的、冰冷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