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舟的笔杆子，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整个徐州的格局。
这股由下邳城掀起的舆论风暴，如同长了翅膀，早已飞出了城墙。
凭借着往来的商队和走卒，一本本手抄的《吕温侯英雄纪》、一张张粗糙的《下邳邸报》，开始在周边的郡县流传。
起初，人们只当是笑谈。
可当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与邸报上的短讯相互印证。
流传的版本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丰富，事情便起了变化。
吕布那“忠汉战神”、“悲情英雄”的形象，被传得神乎其神。
甚至在二次传播中被添油加醋，愈发传奇。
泰山郡，臧霸的聚义厅。
这位在泰山盘踞多年，连曹操都感到棘手的贼寇首领，正摩挲着一份被翻阅得起了毛边的《下邳邸报》。
“大哥，这上面写的东西，你说能信吗？”
麾下大将孙观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怀疑。
“什么为汉室除贼，什么忍辱负重，我怎么听着这么玄乎呢？吕布那厮，当年在兖州干的那些事，咱们可都一清二楚。”
另一名将领吴敦也瓮声瓮气地开口：“就是！我看这就是吕布手底下的人瞎吹的。还忠汉战神，他要是忠汉，我吴敦都能当大将军了！”
厅内响起一阵粗犷的哄笑。
臧霸却没有笑。
他将邸报放下，又拿起一份从商贾手中高价买来的《吕温侯英雄纪》手抄本。
他不是孙观吴敦这样的粗人。
他能在这乱世中拉起一支队伍，割据一方，靠的不只是勇武。
“你们觉得，这些故事是编的？”
臧霸缓缓开口。
“那还用说！”
吴敦拍着胸脯。
“可你们想过没有，是谁在编？又是为什么编？”
臧霸的反问，让厅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中间。
“以前的吕布只是一头猛虎，虽强却无人愿近。现在的吕布却有人费尽心机，为他披上了一件大义的华服。”
臧霸的指节，敲击着桌面。
“这说明什么？说明吕布的营中，来了一个了不得的高人！这个高人，懂得如何收拢人心！”
“人心？”
孙观还是不解。
“对，人心！”
臧霸加重了音量。
“我们是山贼，说得好听是好汉，说得难听就是一群流寇。朝廷要剿我们，曹操要打我们，袁术也看我们不顺眼。”
“我们还能在这泰山待多久？一年？两年？这天下，迟早是要分出个胜负的。”
他环视着自己的弟兄们，一字一句。
“与其等到山穷水尽，被人当成贼寇剿灭，不如现在找一个看起来最有可能成事，而且最需要我们的人，投了他！”
吴敦挠了挠头：“大哥的意思是……投吕布？”
“没错。”
臧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断。
“曹操势大，但为人多疑，我们去了，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拆分吞并，兄弟们未必有好下场。”
“袁术、袁绍之流，更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出身。唯有吕布，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兵马和名声！”
“我们现在去投，就是雪中送炭！他为了向全天下展示他那‘忠汉战神’的招牌有多好用，就一定会重用我们，礼遇我们！”
臧霸的分析，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臧霸的深意。
这已经不是信不信故事的问题。
而是要利用这个故事，为自己谋一个出身，赌一个未来！
“大哥，我明白了！”孙观第一个表态，“咱们干了！”
“干了！总比当一辈子山贼强！”
吴敦也反应了过来。
“好！”
臧霸一拍桌子，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来人，备上厚礼！立刻派使者去下邳！就说我臧霸，愿率泰山众兄弟归顺温侯，共同为匡扶汉室效力！”
几天后，下邳，吕布府邸。
议事堂内，气氛正热烈。
张辽正在汇报新兵的训练进度，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高昂的士气。
吕布满意地捻着胡须，对林舟打造的这套“思想工作”，他现在是越来越受用。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快步入内，单膝跪地。
“启禀主公！府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泰山臧霸将军的使者！”
“臧霸？”
吕布的动作停住了，堂内的议论声也瞬间消失。
张辽和高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凝重。
泰山贼寇，拥兵数万，虽然名声不佳，但战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派使者来干什么？
示威？还是……
“立刻让他进来！”
吕布沉声下令。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他对着上首的吕布，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泰山臧霸麾下使者，拜见温侯！”
“臧宣高派你来下邳，有何贵干？”
吕布的语气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那使者挺直了腰板，朗声开口：“我家将军久慕温侯乃忠义无双之辈，身负天下骂名仍不忘为汉室铲除国贼，实乃天下第一英雄！”
“我家将军愿率泰山数万将士，归附温侯麾下，愿为温侯执鞭坠镫，共讨国贼，匡扶汉室！”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投诚？！
数万泰山军，就因为那些说书的故事，主动来降？！
吕布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猛地从主位上站起，向前走了两步确认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臧霸当真愿率众归附？”
“千真万确！”
使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双手奉上。
“此乃我家将军亲笔信，请温侯过目！”
亲兵接过信函，呈给吕布。
吕布展开一看，信中言辞恳切，果然是归降之意。
“哈哈……哈哈哈哈！好！”
确认无误后，吕布再也压抑不住，一阵狂放的大笑声在议事堂内轰然炸响。
他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大步流星地走到林舟面前。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重重地拍在了林舟的肩膀上！
“好女婿！我的好女婿啊！”
吕布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满堂将领，用他那洪钟般的大嗓门高声宣布：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文化！我女婿的笔杆子，胜过十万精兵！！”
“这‘忠汉战神’的名号，果然是天下最好的招牌！哈哈哈哈！”
整个议事堂，瞬间被吕布的狂笑和这震撼人心的消息点燃了。
张辽和高顺看向林舟，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敬佩来形容。
那是混合了震惊、叹服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他们是武将，一生信奉的是刀与剑的力量。
可今天，他们亲眼见证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声”。
是如何实实在在地，转化成了数万兵马！
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毕生的认知。
张辽对着林舟，深深一揖，态度恭敬到了极点：“林幕僚运筹帷幄，这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功劳，辽，五体投地！”
就连一向惜字如金的高顺，也对着林舟，郑重地拱了拱手。
“佩服！”
吕玲绮更是挺直了纤秀的背脊，骄傲地站在林舟身边，与有荣焉。
“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本小姐看中的夫君，就是这么厉害！”
林舟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接受了众人的赞誉。
他等吕布笑够了，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岳丈大人，恭喜您喜得一支精锐。”
“同喜同喜！”
吕布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不过嘛。”林舟话锋一转，“我们不仅要接受臧霸将军的投诚，更要利用这件事，把我们的招牌擦得更亮！”
吕布立刻来了兴趣：“哦？济川有何高见？”
“我的建议是，以最高规格的礼遇来迎接臧霸将军和他麾下的众位英雄，并立刻将此事编入最新一期的《下邳邸报》，昭告全天下！”
林舟的语调变得激昂起来。
“我们要让所有还在观望的人都看到，真心投靠岳丈大人的英雄，会得到何等的尊荣与厚待！臧霸将军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好！说得好！”
吕布一拍大腿。
“就照你说的办！传我将令，全军上下准备最盛大的欢迎仪式！再命人去告诉那些说书的，把这段也给我编进去，好好地说！”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泰山寇首臧霸率数万之众，慕吕布“忠汉战神”之名而主动来投的消息。
如同插上了翅膀，以《下邳邸报》头条的形式向着整个徐州，乃至更远的地方疯狂扩散。
徐州，彻底震动了。
连凶名赫赫的泰山贼都心悦诚服地归顺。
吕布的声势，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当这消息传到东南的广陵。
陈登与其父陈珪坐在府内，听完下人的汇报后，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他们没有半分惊慌，反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