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蒙和他的千人汉军使团,在经过数月艰苦跋涉,穿越了无数险峻的山隘和湍急的河流后,终于抵达了这里。汉军士卒们虽然精锐,但面对与关中截然不同的自然环境,也显得疲惫不堪,不少人染上了瘴气,病倒途中。他们的精良铠甲在潮湿环境下开始出现锈迹,神情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惑。
夜郎侯多同,一位身材不高但十分精悍的中年人,皮肤黝黑,头上插着五彩羽毛,颈戴硕大的铜饰,在一群同样装束奇特、手持青铜兵器的部落首领簇拥下,接见了唐蒙。会谈在一种看似热烈,实则充满试探和戒备的气氛中进行。
多同对唐蒙带来的光滑绚丽的丝绸、璀璨夺目的黄金、锋利无比的汉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尤其对那面代表汉朝皇帝权威的旌节,充满了敬畏。但当唐蒙提出“内附设置郡县开辟道路”等核心要求时,多同和他的首领们立刻变得闪烁其词。
“尊贵的天朝使者,”多同通过通译(翻译)说道,声音洪亮却带着狡黠,“夜郎小国,僻处蛮荒,怎敢与天朝上国并论?只是……这牂柯江水道,险滩密布,水中有蛟龙,山间有瘴疠,更有沿途诸多部落,如僰人、且兰、句町等,并非皆听我夜郎号令。开辟通途,恐非易事啊。”他顿了顿,环顾左右,笑道,“况且,汉与我夜郎,孰大?”
这句在后世成为成语“夜郎自大”的笑谈,此刻在唐蒙听来,却充满了闭塞者的傲慢和对汉帝国实力的无知。唐蒙心中愠怒,但脸上依旧保持着使者的威仪,他朗声道:“夜郎侯可知我大汉疆域?东临大海,西抵流沙,北御大漠,南接炎荒。带甲百万,车骑千乘。陛下仁德,愿与夜郎共享太平,开通道路,利及双方。若有不从……”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夜郎首领,手按剑柄,虽未明言,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陛下天威,绝非西南小邦可当。”
会谈不欢而散,但也没有彻底破裂。多同需要时间权衡利弊,也需要观察汉军的实力。唐蒙则深知,仅凭口舌和财宝,难以让这些山中之王真正屈服。他一方面继续以财货贿赂多同及其亲信,另一方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再等待夜郎侯的正式答复,以皇帝旌节下令,征发巴、蜀两郡的士卒、民夫,以及沿途已表示归附的小部落,立即开始修筑通往牂柯江的道路!
命令一出,巴蜀震动。
蜀郡成都,太守府。
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内容触目惊心: “唐中郎将令:速发卒千人,民夫五千,粮秣万石,限旬日抵达棘道!” “僰道县令急报:征发民夫修路,山崩压毙者百余,逃亡者甚众,民怨沸腾!” “巴郡郡丞禀:物资转运,牛马死者十之五六,道路依然梗阻难通……”
蜀郡太守文翁,一位以在蜀地兴办官学、推行教化而闻名的大臣,此刻愁眉不展。他年事已高,须发皆白,看着案几上堆积的告急文书,忍不住对郡尉和长史叹息:“唐蒙此举,太过操切矣!巴蜀之地,虽经秦时李冰凿离堆,开成都两江,已成天府,然民力亦有穷时。如此不惜民力,强驱百姓深入不毛,凿山开道,死者相望于途。瘴疠横行,役夫病亡者十之三四。更有甚者,粮饷转运,千里不绝,皆赖巴蜀供给,长此以往,蜀中将空啊!且西南夷性情彪悍,逼之太甚,恐生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