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到自家那在风雨中飘摇的老屋前，陈奕强的心先是猛地一沉，随即又稍稍落下。
老屋西侧堆放杂物的偏房塌了一半，碎瓦和断椽散落一地，显得一片狼藉。但主体结构还算完好，尤其是爷爷奶奶居住的主屋，虽然窗户破损，屋顶的茅草被掀飞了大片，但墙体依旧稳固。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爷！奶！”他一边喊着，一边快步冲进主屋。
屋内，陈奶奶正扶着陈爷爷，艰难地从靠墙的旧木桌下钻出来，两人身上都沾满了灰尘，脸色苍白，显然受惊不小。看到陈奕强浑身湿透却安然无恙地冲进来，陈奶奶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强子！你跑哪儿去了！吓死奶奶了！”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我没事，奶奶，爷爷怎么样？”陈奕强急忙上前，搀扶住有些站不稳的爷爷。
“咳咳……没事，就是吓了一跳。”陈爷爷摆摆手，声音虚弱，但眼神里透着关切，“外面风大，你没伤着吧？”
“没有，我好得很。”陈奕强用力摇头，感受到爷爷冰凉的手，他下意识地握紧，一股温热的内息仿佛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手掌，微微渡过去一丝。陈爷爷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孙子手中传来，原本因为惊吓和寒冷而有些憋闷的胸口，竟然舒缓了不少，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孙子一眼，但并未多问。
将爷爷奶奶安顿在相对完好、暂时安全的里间，陈奕强不顾他们的劝阻，再次冲入风雨中。他知道，这场灾难过后，村里需要帮助的人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尽快熟悉和掌控这身突如其来的能力，弄清楚它的极限和代价。
他没有立刻去帮助邻里清理废墟——那需要时间和集体协作。他找了一个相对僻静、未被完全摧毁的自家后院草棚，决定先系统地测试一下自己这双变得异常的眼睛。
他首先将目光投向草棚的木质支柱。集中精神，意念微动。起初，视野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看穿”这个念头上。
渐渐地，那层“毛玻璃”仿佛融化了。他的视线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粗糙的树皮表层，“看”到了内部致密的木质纤维结构，能看到一圈圈细微的年轮，甚至能分辨出一些因为潮湿而滋生、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微霉斑。再深入，他的“视线”竟然穿透了木柱，看到了木柱后方，地面上几株在风雨中摇曳的野草！
他真的能透视！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继续尝试。他将目光转向泥泞的地面。精神集中，视线下沉，穿透了表面薄薄的积水和水渍，穿透了大约一掌深的湿滑泥层，“看”到了下方颜色较深、更为紧实的土层。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几条细小的蚯蚓在泥土中蠕动的轨迹。
他不断调整着“焦距”和穿透的“深度”，发现这种透视能力并非无限。目前来看，穿透致密的物体（如木头、泥土）时，深度大约在一到两尺之间，而且越深入，看到的影像就越模糊，消耗的精神力也越大。而穿透空气或者水这类密度较小的介质时，则几乎不受影响，视野极为清晰。
接下来，他尝试了那种更为玄妙的“痕迹回溯”能力。
他找到一块被风雨从屋顶吹落、半埋在泥里的瓦片。他凝视着它，精神高度集中，心中默想着“过去”。
起初，瓦片依旧是瓦片。但几秒钟后，奇异的景象再次出现——瓦片的轮廓依旧清晰，但在其周围，开始浮现出一些虚幻的、半透明的、如同重叠胶片般的影像！
他“看”到，大约半小时前，这块瓦片还好好地待在屋顶上，承受着雨点的敲打；他看到，就在龙卷风核心袭来的那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它从屋顶掀起，它在狂风中翻滚、碰撞，与其它瓦片、碎木交织在一起，最终“啪”地一声，摔落在此处的泥泞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影像持续了大约几分钟，然后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陈奕强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太阳穴有些发胀。他意识到，使用这种“痕迹回溯”的能力，对精神力的消耗远比单纯的透视要大得多，而且能回溯的时间范围似乎也有限制，目前大约在一小时左右。
他靠在草棚的柱子上，微微喘息，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这两种能力，任何一种流传出去，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透视物体，洞察过去……这简直是神话传说中才有的神通！
就在这时，他那超越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村尾李叔公家方向传来的一片慌乱哭喊声，其中夹杂着李叔公焦急却无奈的声音：“……这烧退不下来！伤口也烂了！怕是……怕是……”
陈奕强心中一动。李叔公是村里唯一的医生，连他都感到棘手，情况必然十分危急。或许……自己这双眼睛，能帮上忙？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李叔公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李叔公家同样一片狼藉，院子里挤满了前来求助或避难的村民。在东厢房里，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躺在临时搭建的板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左腿小腿处裹着脏污的布条，渗出黄绿色的脓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是李叔公的孙子小虎，风灾时被倒塌的篱笆划伤了腿，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
李叔公眉头紧锁，用银针试了体温，又小心地揭开布条查看伤口，摇头叹息：“伤口邪毒内侵，入了血脉，光靠草药和金针，怕是……难了。” 旁边小虎的父母闻言，顿时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李叔公，让我看看。”陈奕强分开人群，走上前来。
众人都是一愣，疑惑地看着他。陈奕强虽然能干，但从未显露过医术。
陈奕强没有解释，他蹲到床前，目光落在小虎受伤的小腿上。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芒，透视能力发动！
瞬间，包裹伤口的脏污布条在他眼中变得“透明”，他直接“看”到了伤口内部的情况——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边缘肿胀发黑，脓液不仅仅在表面，更深入了肌肉组织，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微的、黑红色的“丝线”（很可能是细菌或毒素）正沿着皮下的毛细血管网，向四周和上方蔓延！这就是李叔公所说的“邪毒内侵”！
他甚至能“看”到小虎体内血液流动的情况，在伤口附近，血流变得滞涩、混乱，而心脏却在超负荷地剧烈跳动，试图将更多的血液（和免疫细胞）泵往患处，这正是高烧的根源。
“强子，你……”李叔公有些疑惑。
陈奕强抬起头，眼神异常冷静和肯定：“李叔公，邪毒主要积聚在伤口下方一指，偏内侧的肌肉缝隙里，而且已经顺着血脉，往上走了大约三寸。需要先把那里的脓毒放出来，再用药力把往上走的毒线逼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精准地点在小虎腿部的几个位置上，正是他“看”到的毒素蔓延的前端和几个关键的淋巴结位置。
李叔公闻言，浑身一震！他行医几十年，全靠经验摸索，何曾听过如此精准、如同亲见般的诊断？他急忙按照陈奕强所指的位置仔细触摸、观察，果然发现那几处皮温更高，按压时孩子反应更为剧烈！
“快！拿我的三棱针来！还有，把捣好的新鲜蒲公英、地丁草汁拿来，要快！”李叔公不再犹豫，立刻吩咐儿子。他看向陈奕强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陈奕强协助李叔公，用火烧过的三棱针，在他指定的那个肌肉缝隙位置，精准地刺破了一个小口。顿时，一股更加腥臭黏稠的黑红色脓血涌了出来。紧接着，敷上捣烂的清热消炎草药。
说来也怪，脓血放出后不久，小虎腿部的肿胀似乎就开始微微消退，他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一些。虽然高烧未退，但最危险的毒素蔓延之势，显然被遏制住了。
“有效！真的有效！”小虎的父母喜极而泣。
李叔公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陈奕强，眼神复杂无比：“强子，你……你是怎么……”
陈奕强看着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小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迎上李叔公探究的目光，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李叔公，我只是……看得比较仔细而已。”
他无法解释真相，只能用这样模糊的话语带过。
李叔公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见他如此，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消息像风一样在受惊的村民中传开。陈老四家的强子，不仅力气变得奇大，好像还……懂医术？连李叔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居然能看出门道？
陈奕强没有在意那些议论纷纷的目光。他走出李叔公家，站在依旧飘洒着雨丝的院子里，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这双“目透乾坤”的眼睛，不仅仅能看穿物质，洞察痕迹，或许……真的能让他做到一些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比如，看清爷爷那沉疴旧疾的根源。
比如，看透这世间更多的痛苦与病灶。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力量和眼中蕴含的奇异能力。
这条路，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这能力带给他的，将不仅仅是救人的希望，或许还有……未知的麻烦。因为他刚才在协助李叔公时，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来自邻村、穿着体面的陌生男子的目光，在看到他精准指出病灶位置时，闪过一丝惊疑和……不易察觉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