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记下。”
高见贤眼皮都未抬一下。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防线一旦被撕开,崩溃便如同瘟疫般蔓延。
有人招认曾偷拿尚膳监的贡品出去变卖,有人哭喊着举报某个侍卫和宫女在假山后私会,还有人为了减轻痛苦,开始胡乱攀咬,把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翻了出来。
几名检校专门负责记录,手里的毛笔就没停过。
供词杂乱无章,真假难辨,但数量可观。
这场酷刑,一直持续到天亮。
惨叫声渐渐停了,变成了呻吟与哭泣。
高见贤已在椅子上睡着,呼吸平稳,仿佛在自家卧室。
几个负责汇总的检校头目捧着厚厚一沓口供,大气不敢喘,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睫毛终于动了,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清明得可怕。
“去,买几个大肉包子,再来一碗豆汁儿。”他伸了个懒腰。
“是!”
一个机灵的校尉立刻起身,飞奔而出。
很快,热气腾腾的早饭摆在了小几上。
高见贤左手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大口,右手拈起朱笔,开始翻阅那叠供词。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在某个名字或者某件事上,重重画下一个红圈。
“东宫侍卫统领王振,收受吕府银两三千,为其侄儿在禁军中谋了个百户的职位……”
“尚膳监掌司李茂,每月将宫中采买的十分之一,通过其弟在京城高价转卖……”
“太子妃贴身宫女春桃,与乾清宫小太监孙祥是对食,孙祥的干爹,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他画的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这些供述,大部分都和太子妃中毒案风马牛不相及。
但它们,就像一根根细小的丝线,织成了一张针对东宫的大网。
跪着的几个检校大气不敢喘,汗水早就浸湿了后背。
他们看着供词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心知,有人要倒霉了。
而且,要倒大霉了。
奉天殿,东暖阁。
天光大亮。
朱元璋和太子朱标刚处理完奏折,父子俩难得清闲,正坐在一起用着早膳。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样简单的粥品小菜,和刚出锅的馒头。
“标儿,常氏的身子好些了么?”
朱元璋夹了一筷子咸菜,随口问道。
朱标脸上露出一丝暖意,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回父皇,好多了。叶先生的方子极好,太医看过了,都说是对症良药。常氏昨夜睡得很安稳,就是还有些虚,静养几日,应当就无大碍了。”
“那就好。”
朱元璋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粥。
朱标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那叶玉轩,于东宫有大恩,为何您不让儿臣出面,正式感谢他一番?哪怕只是赏赐些金银,也能显我皇室恩德。”
在他看来,有功必赏,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叶玉轩救了太子妃。
理应得到重赏和荣耀。
谁知,朱元璋听完,却“哈哈”笑了起来,他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有欣慰,也有些许提点。
“标儿,你记住咱的话。”
老朱放下碗,身体微微前倾。
“你想试验一个人的品性,最好的法子,不是看他在你面前如何恭敬,而是在他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看他如何行事。”
“咱要看的,是他怎么对待一个走投无路的普通妇人,而不是他怎么巴结一位尊贵的太子妃。前者,见的是本心;后者,见的只是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