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律师的话，让我熄灭的心又燃起了一丝火苗。
对，只要能见到我哥，一切就还有希望。
只要他亲口告诉我，我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律师，那大概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我急切地问。
「刑事案件的程序很复杂。」王律师推了推眼镜，解释道。
「从提交申请到批准会见，快则三五天，慢的话……可能需要一两个星期。
这期间，你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不要自己采取任何不理智的行动。」
一两个星期？
这么久？
我哥一个人在里面，要待那么久？
我心里又急又疼，但我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我们等。」张伟替我回答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眼神。
「忆忆，别担心，王律师是专业的，我们相信他。」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张伟坚持要先送我回家。
车里，他一直开着音乐，试图缓解沉闷的气氛，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电脑打不开，这个打击对我太大了。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红色的「密码错误」对话框。
我哥为什么要换密码？
他是不是早就预感到了什么？
他换密码，是不想让我知道？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忆忆，别想那么多了。」张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也许就是书延随手改了，忘了告诉你。
等王律师见到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
「对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书延公司那边，你暂时不要去。」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他们是受害者，说不定能提供什么线索。」
「现在情况不明，书延在公司里到底是主犯还是受害者，谁也说不准。」张伟的语气很严肃。
「公司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在撇清关系。
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过去，不仅问不出任何东西。
反而可能会被他们当成打探消息的同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一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现在警察已经给我贴上了「通风报信」的标签。
要是再被他公司的人误会，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等着吗？」我感到一阵无力。
「也不是。」张伟把车停在我家楼下，转头看着我。
「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叔叔阿姨。
这是书延现在最希望你做的事情。公司那边，我来想办法。」
「你？」
「嗯，我跟他们公司另一个部门的经理有点交情。
我旁敲侧击地去打听一下情况，总比你直接去要好。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我看着他，心里除了感激，又多了一丝依赖。
在这个时候，张伟哥真的像我哥一样，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替我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张伟哥，真的……谢谢你。」我说。
「又来了。」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我哥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快上去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记住，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下了车。
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我才转身往楼上走。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每天按时上下班，在爸妈面前强颜欢笑，假装一切正常。
我告诉他们，哥哥去外地跟一个很重要的封闭式项目，几个月都不能用手机，让他们不要担心。
爸妈虽然觉得奇怪，但看我言之凿凿，也就信了。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巨大的恐惧和不安就会将我吞噬。
我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破解我哥的电脑密码，但都失败了。
那台电脑就像一个沉默的巨兽，趴在我的书桌上，嘲笑着我的无能为力。
王律师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我每天都给张伟打电话，他总是安慰我说快了快了，让我耐心等待。
公司那边，张伟也说打听过了，情况跟警察说的差不多。
现在整个公司都认定是我哥监守自盗，卷走了公司的钱。
我哥以前的那些同事，现在都对他避之不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周五的下午，我正在公司发呆。
张伟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听起来很奇怪。
「忆忆，你下班后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有时间啊。」我立刻说，「怎么了张伟哥？是律师那边有消息了吗？」
「不是……」他顿了顿，「是关于书延的一些……其他事情。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个面吧。老地方，茶餐厅。」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其他事情？会是什么事？
一下班，我立刻打车去了那家茶餐厅。
张伟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但他一口没动。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憔憔悴，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张伟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一坐下就急切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招手让服务员给我点了一杯热牛奶。
「别急，先喝口东西暖暖身子。」
他的态度让我更加不安。
等我喝了两口牛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忆忆，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啊！」我快急死了。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推到我面前。
「你自己看吧。」
我疑惑地拿起那些纸。
第一张，是一份银行流水单。
上面的户主名字，是叶书延。
我看到了好几笔大额的支出记录，每一笔都是几十万。
而收款方的账户，都指向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最让我震惊的是，这些交易的日期，都集中在最近两个月。
「这……这是什么？」我颤抖着问。
「这是书延的个人账户流水。」张伟的声音很艰涩，「我找银行的朋友帮忙查的。」
「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支出？这些钱都给谁了？」
张伟没有回答我，而是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我翻到第二张纸。
那是一份网络赌博平台的后台记录。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个ID的下注情况，有输有赢。
但总的来说，输的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而那个ID的注册信息，绑定的手机号，正是我哥的。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赌博？
我哥会赌博？
不可能！他连麻将都不会打！
「这一定是假的！」我激动地把那张纸拍在桌子上。
「我哥不可能赌博！这绝对是有人伪造的！
是你那个朋友搞错了！」
「忆忆，你冷静点！」张伟按住我的手。
「我也希望是假的。但是，流水单和这个后台记录，时间、金额，都能对得上。」
他指着流水单上的支出，又指着赌博记录里的充值。
「你看，每一笔钱从书延的账户转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出现在了这个赌博平台的账户里。」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是真的。
时间、金额，分秒不差。
「为什么……」我失神地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哪来这么多钱去赌？」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张伟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和痛苦。
「我怀疑……这笔钱，就是他从公司的项目款里挪用的。」
「你说什么？」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
「书延他……他可能早就深陷赌博的泥潭了。」张伟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
「一开始可能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输得多了，就想翻本。
他自己的钱输光了，就开始动歪脑筋。
正好他手上在跟那个两千万的项目……」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哥为了赌博，挪用了公司的公款。
结果窟窿越来越大，补不上了，最后干脆伪造了一个骗局，想把所有的钱都卷走。
这个逻辑，听起来……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解释了那两千万的去向，也解释了我哥为什么会有那些反常的行为。
可是……
我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告诉我，这就是真相，残酷但合理。
另一半却在疯狂地尖叫：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的哥哥！
「不……我不信……」我摇着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张伟哥，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最讨厌赌博了！你忘了吗？
我们邻居王叔叔就是因为赌博搞得家破人亡，我哥当时还说，赌博的人最没出息！」
「人是会变的，忆忆！」张伟的语气也有些激动。
「两千万啊！面对这么大的诱惑，谁能保证自己不变？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
「那你呢？」我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质问他。
「你是我哥最好的朋友！你们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
难道你也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吗？」
张伟被我问得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颓然地垂下头。
「我……我不知道。」他沙哑地说，「我现在脑子也很乱。
我只是觉得，应该把这些告诉你。
不管真相是什么，你都有权利知道。」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冒出了一个极其微小，但却非常清晰的念头。
他有问题。
张伟有问题。
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易地拿到我哥的私人银行流水？
还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找朋友帮忙」。
银行对客户的隐私保护不是很严格的吗？
为什么他能拿到那个什么赌博平台的后台记录？这更是绝对的机密。
他今天来找我，名义上是告诉我真相。
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引导我相信「我哥因为赌博而犯罪」这个结论。
他太急于让我接受这个事实了。
还有，他之前说帮我打听公司的情况，说所有人都认定是我哥干的。
这些信息，是不是也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我哥最好的兄弟，也是这些天来唯一帮助我、支持我的人。
可是在这一刻，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怀疑。
我的心跳得很快，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把我的怀疑表现在脸上。
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他就是一条潜伏在我身边的毒蛇。
我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我低下头，装作被这个事实彻底击垮的样子，肩膀一耸一耸地，假装在哭。
「那我哥……他是不是真的没救了？」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
「忆忆，你别这样……」张伟伸手过来，想拍我的背安慰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也许……也许他是有苦衷的。」他收回手，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
「等王律师见到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说不定，他是被人胁迫的呢？」
又是这句话。
他似乎很喜欢用「等律师见到他」来做结尾。
这是在拖延时间吗？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流泪。
那顿饭，我们谁都没再吃一口。
最后，还是张伟结了账，然后像往常一样，开车送我回家。
在车上，他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但我都用沉默和哭泣回应了他。
到了楼下，我没等他开口，就自己推开车门下去了。
「忆忆……」他在我身后叫我。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电脑……先放在我这里吧。」他走下车，来到我面前。
「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万一不小心把电脑弄坏了，里面的东西就真的没了。
我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找专业的人，在不损坏硬盘的情况下，把密码破译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终于图穷匕见了。
他的目标，是我哥的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