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家小木匠铺里做活,只做桌椅板凳,再也没碰过木偶。
可每次听见木偶戏的锣鼓声,就会想起卢家坊的傀儡,想起老林他们的死状,想起那些孩童的冤魂,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有提线缠我的胳膊,说“该你当木偶了”。
去年我回了一趟郭宅镇,卢家木雕坊早就塌了,只剩下断壁残垣,烘房的暗室被填了,种上了樟树,长得郁郁葱葱的。
镇里的老人跟我说,下雨的时候,还能听见坊里有木偶的哭声,还有提线飘动的“吱呀”声,夜里路过,能看见影子在里面演剧,像很多孩童在跳舞,还能听见童谣:“木肢冷,铁线疼,替人演剧到天明……”老人还说,前年有个贪心的戏班班主,听说卢家的傀儡能自己演剧,夜里偷偷去坊里挖木胚,想自己雕木偶卖钱。
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他死在木料房的遗址上,四肢被提线缠得紧紧的,像个木偶,嘴里还咬着块木屑,上面刻着“刻骨连筋”四个字,跟卢师傅胸腔里的一模一样。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靠近卢家坊的遗址,东阳的戏班也再也不用樟木做傀儡,提起“卢家木偶”,镇里的人都会脸色发白,摇着头说“造孽”,然后赶紧拉着孩子走开,怕被冤魂缠上。
郭宅镇的樟木味还在,可再也没有木雕坊的凿木声了。
只有在夜里,还能听见孩童的童谣,飘在镇东头,像在提醒着世人:贪心是毒,能把手巧的木匠变成残忍的魔鬼;每个“灵动”的木偶背后,都可能藏着人命,那些被当作“灵性”的东西,其实是冤魂的眼泪和血。
欠了的债,早晚都要还,就算过了再久,也逃不掉——就像卢师傅,最后还是变成了自己最爱的木偶,永远替冤魂演着那场没尽头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