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成了。”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低语，极其轻微地从林振邦侧后方不远处的阴影里飘来。

那里似乎站着两个看热闹的本地小商人，以为无人注意。

“那当然，虞先生出马，还能有不成的事？这下好了，校长点头，咱们的厂子、码头，总算能安心开张了。”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带着如释重负的庆幸。

“可不是嘛！你是没听说？虞先生提的条件，校长全应了，往后啊，工人不准再闹事罢工，学生也不准再瞎折腾游行，谁敢挑头，就按‘破坏治安’论处。有军队撑腰，看谁还敢闹！”

第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狠劲和得意。

“阿弥陀佛，早该这样了！那些工人学生，整天喊着口号，闹得人心惶惶，生意还做不做了？还是校长英明！知道什么才是根本！这军费有了着落，咱们也踏实了……”

后面的话，林振邦已经听不清了。那两个商人的低语，如同两颗滚烫的铅弹，狠狠射入他的耳中，再轰然炸开！禁止罢工！禁止学运！按破坏治安论处！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校长……他竟然答应了。

为了钱？为了这些财阀的支持？为了所谓的“安定”？就在今天，就在几小时前，正是那些被禁止“闹事”的工人，用简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躯，在北伐军最需要的时候，从军阀堡垒的内部炸开了缺口！是他们用命，换来了此刻租界里觥筹交错的“安定”！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林振邦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扶住冰冷的树干，指尖深深抠进粗糙的树皮里，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当场失态。

眼前，校长已经和虞合德道别，坐回轿车。

黑色的车队再次启动，缓缓驶离租界，朝着北伐军临时总部的方向开去。

林振邦依旧僵硬地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租界里靡丽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江风将他紧紧包裹。

“这就是革命？这就是我们为之浴血奋战、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未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失望和冰冷的嘲讽，仿佛穿越时空，在他脑海里轰然响起。

那是他在军校时，一个因激烈批评校长而被秘密调离、从此杳无音信的二期学弟，在某个深夜激烈争论时说过的话。

当时他只觉得对方偏激、幼稚，甚至有些“反动”。

“校长已决意与右派诸公合流，其志已不在革命，而在权柄……”另一段记忆碎片浮现，是周立凤写在信笺上那力透纸背、充满忧虑的文字。

原来，幼稚的、被蒙蔽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压下去的怀疑和警告，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迟来的剧痛，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林振邦缓缓低下头，右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抚上腰间。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军装布料传来，是那柄中正剑的剑柄。曾经，这柄剑是荣耀的象征，是校长亲赐的信任，是“天子门生”的骄傲。

每一次触摸它，都让他感到热血沸腾，充满力量。

可此刻，指尖下的金属，只透出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手臂，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迅速蔓延至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麻痹了他的神经。那精美的缠枝纹路，那垂下的金色剑穗，在黑暗的阴影里，仿佛都扭曲成了嘲弄的嘴脸。

小说《人民的名义：我的汗比你的血红》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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