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食堂里，那张墨迹未干的告示，像一份刚刚宣判的死刑判决书。
而侦察连的一百多号士兵，就是那群等待行刑的死囚。
空气中，弥漫着红烧肉浓郁的香气，和一股……名为绝望的味道。
王胖子死死地盯着自己名下的那行字——“水煮青菜五百克，脱脂牛奶一杯”。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当兵，图什么？
图一身军装的荣耀，图保家卫国的理想，也图那一碗训练后能扒进嘴里、香得流油的红烧肉啊！
现在，这最后的念想，也被那个魔鬼，用最残忍的方式，给剥夺了。
“我不服！”
一声压抑不住的咆哮，在死寂的食堂里炸响。
一个叫铁牛的士兵，他长得人如其名，像头小牛犊一样壮实，是连里有名的猛士。
他猛地将自己手里的铝制餐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所有人心中压抑的怒火。
“老子当兵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吃草的！”
铁牛红着眼睛，指着那张告示嘶吼道。
“天天水煮，连点油星子都没有，谁他妈有力气去训练？有力气上战场？！”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群情激奋。
“就是！这么练，没等上战场，人就先垮了！”
“我宁愿多跑一个二十公里，让我吃顿饱饭！”
“这根本不科学！”
质疑和反抗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拍打着唐宁那道纤弱的堤坝。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承，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
他的理智告诉他，唐宁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那张清单上精确到克的数字，绝不是随手写下的。
但他的情感，却无法接受。
这是在摧毁他一手带出来的兵的士气！
就在他准备开口，试图调解这场即将失控的冲突时。
唐宁，动了。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去跟那个带头闹事的铁牛争辩。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了打菜的窗口。
在所有人困惑的目光中，她拿起一个干净的餐盘，亲自盛了一大勺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然后，她端着那盘肉，缓缓地走到了铁牛面前。
“你想吃？”
她把盘子往前递了递，那股诱人的香气，直往铁牛的鼻子里钻。
铁牛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但依旧梗着脖子。
“这是我们应得的！”
“好。”唐宁点了点头，“在你吃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平静。
“你知道，这一盘红烧肉，从你吃下去，到完全被你的身体消化分解，需要多长时间吗？”
铁牛愣住了。
唐宁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答案是，至少四个小时。”
“在这四个小时里，为了消化这些高密度的脂肪和蛋白质，你身体的血液会大量地涌向你的消化系统。”
“这意味着，你的肌肉，你的大脑，会处于相对缺氧的状态。”
她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开始解剖这盘美味的红烧肉。
“在这种状态下，你的肌肉耐力会下降20%，你的神经反应速度会慢上至少0.2秒，你的瞬间爆发力，会被削弱得更厉害。”
“而我的训练计划，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就要进行高强度的战术闪避和极限反应训练。”
唐宁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铁牛，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现在，我再问你。”
“如果下午的训练，不是训练，而是实战。你的小队，遭遇了伏击。”
“就因为你中午多吃了这盘红烧肉，你的反应，比敌人慢了0.2秒。”
“一颗子弹，在你反应过来之前，打穿了你身边战友的头颅。”
她的声音陡然变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在场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铁牛，你告诉我。”
“你端着的，还是一盘肉吗？”
“不。”
“你端着的，是你兄弟的命。”
整个食堂，雅雀无声。
那股诱人的肉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浓重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那盘还在冒着热气的红烧肉，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铁牛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手里的盘子，像是变成了千斤重，剧烈地颤抖起来。
“哐当！”
盘子，再一次掉在了地上。
红烧肉和油亮的汤汁，洒了一地，狼藉不堪。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觉得可惜。
铁牛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后退了两步，嘴唇发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宁看也没看地上的狼藉。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全场。
扫过那些因为震惊和恐惧，而脸色发白的士兵。
“你们以为，我在折磨你们？”
“不。”
“我是在教你们，怎么在战场上，活下去。”
“战场上，你的身体，不是你的，它是武器。是国家和人民，交到你手里的，最精密的武器！”
“而你们，”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过去的每一天，都在用最愚蠢的方式，损耗这件武器！”
“从今天起，你们吃下去的每一口饭，喝下去的每一口水，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这件武器，变得更锋利，更致命，更可靠！”
“你们的食谱，是我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身体数据，精确计算出来的，最优化的能量方案。”
“这不是惩罚，这是科学。”
“听明白了吗？！”
最后那一句，她用上了从军训第一天起，最重的语气。
“明白！！！”
回答她的，是整个侦察连，一百多号人，发自肺腑的、带着颤音的嘶吼。
那声音里，没有了愤怒和不服。
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颠覆了认知的……敬畏。
陆承站在队伍里，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站着的女人，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着。
科学……
武器……
她用几句话，就将一场即将爆发的兵变，化为了一堂……关于战争和生命的，最深刻的教育课。
她不是魔鬼。
她是……先知。
一个来自更高维度，向他们这群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传授文明与真理的先知。
他沉默地，第一个，走出了队列。
走到打饭窗口，对着那个早已吓傻了的炊事班班长，平静地说道：
“我的，水煮鸡胸肉二百克，米饭一百五十克，西兰花三百克。”
他的动作，像一个信号。
陈冲，第二个跟了上去。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整个侦察连，默默地，排成了一条长队。
每一个人，都按照墙上那张“屠宰场菜单”上的标准，领取着自己那份“科学”的午餐。
没有人再抱怨。
他们端着那份在别人看来无比凄惨的食物，坐下来，像执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样，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
他们咀嚼的，不再是食物。
而是……唐宁灌输给他们的，新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