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直升机的轰鸣声在南江市夜空逐渐减弱。
林策坐在机舱内，怀里抱着熟睡的李萌。
他低头看着孩子。
李萌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梦中仍未安稳。
林策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拭去那道泪痕。
他的动作很轻。
他怕惊醒这个刚脱离噩梦的孩子。
怀里的小小身躯，是战友李强留下的最后血脉。
是他用生命托付给自己的责任。
几个小时前，他差点就弄丢了这份责任。
林策的眼神深邃。
他抱着李萌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直升机开始下降。
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吹动了地面的尘土和落叶。
降落点是市郊一个废弃工厂。
直升机平稳落地。
驾驶员静静地等待着。
机舱门被从外部打开，一名龙牙队员站在外面，向林策行了一个军礼。
林策抱着李萌，小心翼翼地走下直升机。
他没有回头。
踏出机舱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龙牙的队长。
他又是那个普通的快递员，林策。
“队长，您的东西。”
另一名队员递过来一个黑色背包。
林策接过背包，点了点头。
他走到工厂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将李萌轻轻地靠在墙边，确保她不会倒下。
然后，他打开背包。
里面是一套叠放整齐的快递员工服，和一双旧运动鞋。
林策脱下身上的黑色作战服。
那件衣服上还残留着顶层的风与血腥气。
他将作战服仔细地叠好，放进背包。
然后，他换上了那身熟悉的蓝色工服。
拉上拉链，他身上冰冷凌厉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这座城市的疲惫。
他将背包交给等候的队员。
“后续的事情，按计划处理。”
“是，队长！”
队员回答得干脆利落。
林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弯腰，再次将李萌抱入怀中。
孩子的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他抱着她，转身走出了废弃工厂，融入了城市的夜色里。
身后，直升机再次起飞，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际。
街道上空无一人。
林策抱着李萌，走在人行道上。
他的步伐不快，但极稳。
每一步都没有丝毫晃动，让怀里的孩子能睡得更安稳。
从郊区到阳光小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没有选择打车。
他需要这段时间，让自己的心绪彻底平复。
从战场，回到人间。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阳光小区那栋熟悉的旧楼出现在眼前。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已经坏了很久。
林策抱着李萌，一步步走上楼梯。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停在苏婉家的门前。
刺眼的红色油漆，在黑暗中依旧狰狞。
林策的目光在油漆上停留了一秒，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备用钥匙。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屋子里，苏婉正蜷缩在沙发上。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与恐惧中煎熬。
报警后只能等待，唯一的希望林策也联系不上。
任何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绝望和自责快要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涌上心头的不是惊喜，而是极致的恐惧。
是那些坏人！
他们有钥匙！
他们要进来了！
苏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缩在沙发的角落，眼睛惊恐地盯着门口。
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楼道的光亮。
苏婉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是他们。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暴行没有发生。
那个身影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
苏婉颤抖着，从指缝里偷偷看过去。
借着门外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
那身熟悉的蓝色工服。
那个沉默的身影。
是林策！
苏婉的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她看到了林策怀里抱着的小小身影。
是萌萌！
是她的萌萌！
苏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这是幻觉。
林策抱着李萌，走了进来。
他走到沙发前，看着蜷缩成一团，满脸泪水，眼神呆滞的苏婉，心中一痛。
“苏婉。”
他轻声叫了一句。
这一声呼唤，让苏婉的情绪彻底崩溃。
“哇！”
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惧、担忧、绝望、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声爆发。
苏婉从沙发上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李萌。
她不敢用力，只能用脸颊紧紧贴着女儿的脸颊，感受着女儿温热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
眼泪滚滚而下，打湿了李萌的衣服，也打湿了林策的衣袖。
“萌萌……我的萌萌……”
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女儿的额头和脸颊。
林策就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女。
过了很久，苏婉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林策。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深深的困惑。
“林策……谢谢你……谢谢你……”
她的声音沙哑。
“把她抱回房间睡吧，她吓坏了。”
林策的声音很平静。
苏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林策怀里接过女儿。
李萌的身体很沉，但苏婉却感觉不到丝毫重量。
她抱着这失而复得的珍宝，走进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看着女儿安睡的脸庞，苏婉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
她走出卧室，轻轻关上门。
林策还站在客厅里。
苏婉走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策，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谢谢你。”
“不用。”
林策扶住了她。
“对不起，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苏婉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她想起了绑匪的威胁。
“我没事。”林策回答。
“那萌萌是怎么回来的？那些人呢？他们被抓住了吗？”
苏婉一连串地问了出来。
她怕那些人还会再来报复。
林策看着她充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不能说出实情。
不能告诉她，为了救李萌，整个南江市都被惊动。
不能告诉她，金龙大厦顶层发生了什么。
更不能告诉她，赵金龙和张彪的下场。
他只是一个快递员。
他必须是一个快递员。
“我找了些朋友帮忙。”
林策的语气很平淡。
“朋友？”苏婉愣了一下。
“嗯，以前当兵时候的战友。”林策顺着说了下去，“他们现在混得还不错，有点人脉，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就帮忙把孩子找了回来。”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苏婉也知道林策是退役军人。
可是。
“就这么简单吗？”
苏婉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可是赵金龙，是南江市一手遮天的人物。
“事情解决了就好。”林策没有正面回答，“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
他的语气很肯定，充满力量。
苏婉看着他。
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他的身上，有一种她完全看不透的神秘和强大。
那种平静，源于绝对的自信。
“你……你的那些战友，他们是做什么的？”
苏婉忍不住追问。
她太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从赵金龙手里救回女儿。
林策的目光移向窗外。
“他们……做了一些普通人做不了的事。”
这个回答，更加模糊了。
苏婉还想再问，但看到林策不愿多谈的表情，她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林策不想说，她就不该问。
他救了萌萌，救了她，这份恩情，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她没有资格去探究恩人的隐私。
“不管怎么样，林策，这份恩情，我……”
“你好好照顾李萌，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林策打断了她的话。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林策！”
苏婉急忙叫住了他。
林策停下脚步，回过头。
“你……你也要好好休息。”
苏婉看着他疲惫的脸，由衷地说道。
林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好。”
他点了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关上。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