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要的，是咱们脚下这片地。”

“整个蜀中平原。”

“我让财务司算过一笔账。”

“咱们灌县，连同下游三十七县，去年一年产出的粮食，足够吐谷浑全国上下，吃上整整十年。”

“十年啊……”财务司的秦文远长叹一声，接过了话头，“咱们这儿是天府之国，人家的地，除了沙子就是石头，养活自己都费劲。”

“与其辛辛苦苦地放羊，哪有直接过来抢粮仓来得快活。”

军务司的马壮一拳砸在自己胸甲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们敢！”

“他们怎么不敢？”林墨反问，“他们不仅敢，而且还算准了，咱们被人捅了刀子，长安城里那位，根本不会派一兵一卒来救。”

李丽质的心猛地一抽。

她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清楚，林墨说的是事实。

秦文远又补充道：“大人所言不虚。咱们剑南道，在朝廷眼里，就是个半独立的藩镇。”

“咱们这儿，有自己的一套条例，很多时候，唐律在这儿都不好使。”

“以前朝廷派钦差下来，哪个不是被咱们的人‘武装陪护’着，逛一圈就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除了每年该交的赋税一文不少，咱们什么时候给过长安好脸色看？”

秦文远自嘲地笑了笑，“朝廷对咱们，早就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吐谷浑这把刀，把咱们这块硬骨头给剔了。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殿内的气氛变得压抑。

李丽质听着这些她闻所未闻的内幕，想起了在宫中时，偶然听到的父皇和长孙无忌的对话。

长孙无忌说，剑南道富庶，却桀骜不驯，商路被他们把持，关中世家的利益受损严重，长此以往，恐成心腹大患。

当时父皇只是皱着眉，没有说话。

现在想来，那不就是默许吗！

随后她脱口而出。

“这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泄露给吐谷浑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丫鬟总管”。

这小姑娘，怎么会想到这一层？这可是牵扯到朝堂最高层的博弈啊。

李丽质没有理会众人的诧异，她向前一步。

“是长孙无忌，对不对？”

“剑南道的丝绸和茶叶，绕开了关中的世家，直接卖给了胡商，动了他们的蛋糕。所以他们就想借刀杀人！”

“他们把剑南道和朝廷的矛盾，故意透露给吐谷浑，甚至可能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要吐谷浑出兵，他们就负责在朝堂上拖后腿，阻挠父皇……阻挠陛下发兵救援！”

她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整个大殿，变得安静。

这些被朝廷排挤的官吏，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说出如此精准朝堂秘辛。

过了许久，李丽质再次开口；“当然，剑南道的一些作为，也确实不太尊重朝廷，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李丽质话音一落，这才反应过来，她情急之下，把不该说出口的，说出来了。

“尊重？”

一直沉默的林墨，忽然冷笑了一声。

“凭什么要我们去尊重那个朝廷？”

“就凭他一道圣旨，就能让十年寒窗的苦读，变成一个笑话？”

“就凭他能让一个纨绔子弟，顶替别人的功名，戴上状元的乌纱？”

“就凭他能让无数像咱们一样的寒门才子，被那些世家大族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大殿内，有的人低下了头，有的人握紧了拳头，有的人眼眶都红了。

那是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怨气，是才华被埋没，理想被现实击碎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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