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从尘埃蝼蚁、蓬间燕雀中提炼出的不甘与坚韧……竟出自眼前这个满身机油味、一天到晚和冰冷铁疙瘩打交道的维修工之手?
我震惊得几乎忘了呼吸。
陈建国似乎终于完成了某个段落,长长舒了口气,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这才注意到身后僵立的我。
他猛地回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撞破秘密的窘迫和恼怒,像受惊的野兽。
“看什么看!”
他一把合上笔记本,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啪的一声将那本厚厚的旧书也盖了上去。
封面露出来,赫然是繁体竖排的《古文观止》。
3 尘封才情“没……没什么,”我结结巴巴,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就……就看你写啥呢?
字儿挺好看。”
他脸上的恼怒退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警惕和不自在的赧然,胡乱地将笔记本塞进抽屉深处。
“瞎写!
瞎写!
能看懂几个字,瞎划拉几句,打发时间,省得跟那帮家伙出去瞎混糟蹋钱!”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吃饭吃饭!
饿死了!”
那晚,宿舍里充斥着饭盆的叮当声和工友们粗俗的玩笑。
陈建国也加入了他们,大声说笑着,仿佛刚才那个伏案疾书、字里行间透出不凡才思的人从未存在过。
但我眼角的余光,却无法从他塞得鼓鼓囊囊的抽屉移开。
那个瞬间,我窥见了他灵魂深处一道隐秘的裂痕,那里涌动着不甘的岩浆,却被他自己用“瞎划拉”和“打发时间”的泥土,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掩埋着。
这掩埋的姿态本身,就比任何悲壮的嘶吼更刺痛人心。
时间如同厂区那条永远漂浮着油污的河沟里的水,缓慢而滞重地流淌。
我以“小九菜”的身份,笨拙地嵌入了陈建国,也就是我年轻父亲的生活缝隙里。
日子是重复的灰蓝色:震耳欲聋的车间、永远洗不净油污的手、食堂寡淡的饭菜、拥挤嘈杂的宿舍。
我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拼命吸收着关于他的一切细节,那些被岁月尘埃掩埋、被我曾经的傲慢彻底忽略的真相。
我发现他惊人的节俭。
一个搪瓷杯用了十几年,磕碰得坑坑洼洼,杯身上的“先进生产者”红字早已斑驳。
他极少在食堂打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