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肩膀几乎被抓药柜的阴影吞没。
老中医的叹息像枯叶飘落:“这剂量不能再加了...”周英接过药包的瞬间,我听见纸绳勒进掌心的细响。
他踩碎路面积雪离去的背影,让我想起那只被我们埋葬在河岸的断翅白鹭。
除夕夜烟花绽开时,我拨通了那个默念过千百遍的号码,电流杂音里,他剧烈的咳嗽像砂纸打磨着夜色。
“你听见了吗?”
我推开窗让寒风灌进来,远处河面冰层正发出春蚕啃食桑叶般的碎裂声,“是冰下水流在唱歌。”
听筒里传来药瓶翻倒的脆响,周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气管。
三十秒的寂静后,他沙哑的笑声混着十二点的钟声淌进耳蜗:“胆小鬼...要不要来验证冰层厚度?”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冲向河岸,帆布鞋跑掉了也浑然不觉,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斜倚在防洪堤观测桩上,羽绒服兜帽结满冰棱,仿佛刚从极地归来的探险者。
“不是说在住院?”
我攥紧他滑落的围巾尾端,羊绒纤维里还沾着消毒水味道,他晃了晃手腕上的住院腕带,塑料扣在月光下泛着青灰:“从三楼管道爬下来的。”
冰面突然传来爆裂般的脆响,周英猛地拽住我后领往后拖,医用胶布摩擦颈后的触感激起战栗。
“当心暖冬的薄冰。”
他蹲下身时输液管从袖口滑出,透明的导管在雪地里蜿蜒如蛇,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背的留置针正在回血,鲜红的液柱在月光下像凝固的珊瑚。
“你听。”
他忽然将掌心贴在我耳畔。
冰层深处传来空灵的嗡鸣,像是巨鲸在深蓝中吟唱,我们呼出的白雾在空中交织成螺旋,当他指着北极星说“那是宇宙的蒲公英”时,我忽然发现他睫毛上凝着冰晶——后来才知道,那是化疗后脆弱的泪腺在寒冷中渗出的体液。
回家路上,他脱下磨破边的棉手套给我,掌纹里嵌着的中药渣刺得我眼眶发酸,却不敢问他为何总在体育课请假。
路过拆迁围挡时,他突然弯腰钻进警戒线,我跟着他穿过钢筋森林,在废墟中央看见最后一株蒲公英正在混凝土裂缝里摇晃。
“送你了。”
他连根拔起时泥土簌簌坠落,我捧着这株根系残缺的植物,看他用打火机点燃枯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