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府纪事

第五章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

程怀玉生下来的时候不哭，到了满月的时候，天天哭，白天哭夜里哭，弄得大家都精神萎靡，很多次汪安一抱他，他就安静下来了。

程依依月子里被李嬷嬷照顾的很好，恢复得不错，心情也好，每天都跟着汪千静一起去茶园逛。

汪安雇了个烧饭的小伙，“阻止”吴婆婆再下厨，让她好好休息，照顾好身体。

李嬷嬷跟着汪安学了些竹编的手法，自己尝试着编些竹垫竹团席，其余时间就陪着程依依和程怀玉。

汪安在木雕坊学习的这段时间，胡金六己经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她，告诉她可以出师了，坊里的人都很激动，坊主终于不用担心没人继承，整天拉着他们苦练了。

“师父，你的‘万马奔腾’花了多长时间雕刻？”

胡金六沉默着还没回答。

听到汪安问这个问题，她的大师姐和二师兄立马激动起来。

“小师妹，这可是师父花了三个月雕出来的巨作，你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你是我们这一代人里天赋最高的，能不能替我们年轻一代正名就靠你了正名是要靠自己的能力，你们小师妹雕出来不代表你们就能出师，手艺人要脚踏实地，别眼高手低”，师父训道。

“三个月？”

汪安有些惊讶，以她的判断，这幅‘万马奔腾’没有两年是雕不完的，而且看整体轮廓，入木三分，应该是出自另一人之手，不太像是师父的手法。

“其实不止三个月，而且这幅作品并没有完成”，胡金六声音郑重说道。

“啊？”

其他几人都愣住了。

胡金六娓娓道来:“当年我的师父想在临死前留下他自己的代表作，于是找来了一块极好的木头，想雕一条腾飞巨龙，结果刚固定好轮廓，他就病逝了，留下遗憾。

我的手艺比不上师父，想替他完成几乎不可能，于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他画好的轮廓上雕刻了我最擅长的骏马，但雕完十二匹后我就停了下来，没再继续，现在这幅‘万马奔腾’其实是‘寻龙’的未完成品，我愧对师父……”听完胡金六的话，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原来这幅作品是要雕刻的龙，现在仔细一看，那轮廓确实是腾飞的龙，那些马的轮廓是组成龙身的一部分。

“师父，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你是说……那就让我试试吧！

我想完成这幅‘寻龙’！”

“好，好，好”胡金六一连说三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后生可畏啊！

“说起来，你的手法与我只有六分像，与我师父却足足有八分像，由你来完成，最合适不过了”汪安紧抿嘴唇，她清楚这是一举成名的好时机，必须要慎重对待。

即将入冬，新安江边捣衣浣衣的人渐少，江水很冰，晚上在江边散步时，一阵风吹来，都得裹紧衣裳，瑟瑟发抖。

汪安一首很怕冷，她的手生过冻疮，一到冬天就痒，所以雕刻进度缓慢，吴婆婆每天睡前都给她的手热敷，擦香膏，心疼她累到身子。

十天后，汪安雕完了龙爪，胡金六和几个徒弟摸着那栩栩如生的爪子赞叹，现在他们是真的相信汪安有能力完成祖师爷的作品了。

这段时间茶园也歇业过冬，汪千静闲了下来，在家玩玩程怀玉，陪程依依和李嬷嬷唠嗑，时不时还来寻龙木坊找汪安，但每次都只能在旁边看着侄女在那雕木头，无聊的很，还好胡金六还算识趣，陪她解闷。

回家之前两人还去买了些小孩的物品送给怀玉。

这天，汪千静来找汪安，想陪着她一起回家。

突然，木雕坊门口突然嘈杂了起来，她们出门一看，发现是大姑姑和大姑父。

汪千洁和胡树明夫妻俩急匆匆地来找汪安，连干农活的衣服都忘了换，鞋上还裹着泥。

“安安，欢欢在不在你们这里？”

，汪千洁急切问她。

“不在，这两天怀玉发烧生病了，我们没接欢欢过来玩，怕传染给她那我的欢欢，欢欢去哪了？”

汪安看大姑姑神情激动，只能安抚她，说一起再去汪家看看。

回到汪家，程依依正抱着孩子哄睡，李嬷嬷在整理程依依和怀玉的日常用品，吴婆婆坐在院子里缝衣服，汪千洁问完，确定了欢欢没来汪家。

这下，胡树明也急了，女儿五岁不到，出门都不认识路，但好在认生，不认识的人她不会搭理，亲戚不多，也只汪家偶尔接她去玩。

怎么就找不见人了？

夫妻俩上山前像往常一样把孩子放在房间里，关好门窗，叮嘱她不要出去，有陌生人来不要出声，不给陌生人开门，这些孩子都牢牢记在心里的，每次都做得很好很乖，一首都平安无事。

汪安问他们有没有去官府报案，胡树明说去过了，但是官府暂时不受理，让他们先去亲戚家或者别的常去的地方找找，说孩子应该没丢。

汪千洁受不了刺激，怕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开始掩面哭泣，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孩子，说应该留个人陪着她的。

汪千静和程依依连忙安慰她，说时间过了没多久，能找回来的，如果是人贩子拐走的，现在肯定还没走远。

第二天，人还没找到。

汪安知道当下必须马上报官，让官府在路口设置人检查来往的马车和人，找孩子的线索，光靠他们自家这几个人是不行的。

汪安让程依依和吴婆婆留下来陪大姑姑，让二姑姑和李嬷嬷去大姑姑家的村子里打听，在大姑姑家等着看孩子会不会回来，她和大姑父去找官府，然后去附近村子找。

一顿安排完，大家就冷静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胡树明带着汪安来到了官府门口，门口的人看到大姑父，拦下他。

“又是你，昨天就和你说过了，回家找找，一个小孩能跑多远，小姑娘没人拐的，拐去也没用”胡树明气得想揍人，汪安拦住他，给门口当差的大爷塞了一贯钱，让他通融一下，事情很急。

那人将一贯钱丢了回来，不屑地说：“我不缺这点钱，快滚！”

汪安这下也生气了，软硬都不吃，什么人哪这是。

正打算硬闯击鼓，这时走出来了一个人，汪安觉得很眼熟，那人也一首盯着她看。

“怎么回事？

府外争执什么？”

“主簿大人，是这两人在闹事，非说自家小女娃丢了，我让他们回家再找找看，他们不愿，在这闹了起来什么叫我们闹，我孩子昨天下午就不见了，我来报官你们不理，让我回去找，我回去找遍了没找到，来报官你还不让我进，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竟是如此，那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孩子，你，通知下去，每个路口派人驻守，过往马车都要检查仔细，再派人和我一起去村子附近搜查是”，那人不服气地应下。

胡树明连忙点头：“谢谢您，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幸好见到您了，您才是父母官，不像某些看门的，狐假虎威，呸！”

“汪安，走吧，你带路”，那人拍了一下汪安的肩膀说道。

“路上告诉我们那孩子的特征，出发”汪安来不及纠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一切都得等到找到堂妹之后再说。

他们先去了胡树明家，检查了门窗，发现都完好无损，门口土路也没有凌乱的脚印，排除了硬闯进家的可能性，夜间下过雨，在井旁发现了几个脚印。

拓下脚印对比后，确认应该是个成年男性，但比胡树明的要略窄，应该是其他人的。

“我打听过了这附近没人丢过孩子，这几年新安人贩子也很少，周围村子都是熟面孔，多多少少都认识，绑人应该没这么随便，加上这门窗都完整，屋内没有留下痕迹，所以，我怀疑，是熟人作案您是说，是认识的人绑走了我女儿？”

“目前看来是这样，等路口排查官兵的消息，如果他们也没发现可疑人员和线索，那我敢断定，是孩子认识的人把她骗了出来，目前人还藏在村子附近汪安，你们先仔细想想，有没有怀疑的嫌疑人，确定了范围我们才能上门查看，挨家挨户的找会打草惊蛇”汪安问了胡树明村子里的人际关系，排除了一部分人，剩下的有嫌疑的只剩两家，都是和胡树明家有过争执分地、分祠争执的，胡树明家人口简单，自小父母双亡，亲戚们早就不与他家来往，是姐姐将他抚养长大，前些年姐姐嫁去镇上，他在村子里也没得罪过人。

汪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说：“村里没有的话，那可能是隔壁村的了安安，你说的是......”，胡树明仿佛被她点醒，反应了过来。

“大人，有一个人的嫌疑很大，隔壁村的王志！”

，汪安心里有底。

“为何？”

“王志是我二姑姑汪千静的前夫，两人不久前和离，原本属于我二姑姑的田地都要了回来，其中西亩水田给了汪千洁胡树明夫妇，我想，王志可能心里记恨，觉得是他们为了拿到田产唆使妻子离婚，所以绑架了他们的女儿”听完汪安说的，周围的人都动了起来，朝王志家而去。

“走吧，你坐上我的马，速度比较快”看着那人伸出的手，汪安也不犹豫，坐上了马，也在此时，她瞧见了他身上挂着的那支竹笔，是他！

朱无晦！

没想到他这么快振作起来，还做了官，着实惊讶到她了，看来有点东西，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呢。

“汪安，你盯着我手看什么，我手是多长了一根手指吗？”

“没有，不是，你手挺好看的，我观赏观赏哦，那你慢慢观赏吧，驾！”

很快到了王志家，他家二老听完官差的说明后，差点晕过去，连忙解释说他们儿子不会干这种事的，大家也不与他们纠结这些，只问王志人在哪，二老回答不上来，说王志昨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官差例行检查了一遍屋内，发现是没人，只能先离开了。

走出门的时候，汪安突然回头，眼神凶狠，“王志的妻子王荷荷去哪了？

她也不在家吗？”

“我们不知道啊，他们两个每天干什么，去了哪，我和老头哪敢过问呐？”

呵，汪安冷笑了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

“走，去桥头王荷荷家”来到王荷荷家，发现她正在院子里扫地，看见官差过来，吓了一跳， 扫帚一扔就往厨房里躲。

好不容易把人叫出来，她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问她王志在哪，也回答不上来。

胡树明急着问她到底有没有见过他女儿，王荷荷首接哭了，她父母连忙上来指着胡树明骂，还让官差把他抓起来。

汪安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在篱笆竹竿上发现了一丝布条，虽然很小一条，但是汪安发现这布料是之前程依依让她带给汪千洁的，给他们做新衣服用的，这下，汪安确认了，孩子就在他们这里。

她把证据拿到王荷荷和朱无晦面前，王荷荷知道她无法狡辩了，官差肯定要搜查一遍院子的，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关我的事，是王志，他带走你女儿，不过他没想对孩子怎么样，只想让你把田产茶园都还给我们，那是我们王家的，被你们抢了去，我们不甘心荒唐！

那是我汪家的茶园和田产，怎么就成你王家的了？

地契田契都在我们手里，之前水田是看在二姑姑面子上让他种，茶园还被他拿去抵债了，你说我们抢的？

真是笑话！”

王荷荷被怼的说不出话，她低着头啜泣。

“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和你们拼命！”

朱无晦也带着官差把院子围了起来，准备随时进去搜查。

“在地...地窖里”胡树明眼神恶狠狠，瞪了王荷荷一眼就马上来到地窖入口，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地窖昏暗潮湿，还有老鼠虫蚁，胡树明落下了泪。

往里走，他终于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女儿，她很虚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胡树明满脸心疼，轻轻抱起她，抱出地窖。

万幸的是，仔细检查了女孩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手臂脱臼了，膝盖也磨破了。

欢欢醒来片刻就又昏过去，只睁眼叫了一声“爹爹，救我”，在场的人都心疼这个小姑娘，骂王志混蛋。

找到了人，朱无晦立刻让人搜查嫌犯王志，把王荷荷收押了。

欢欢被带去医馆检查看病，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加上未进食才晕了过去，只是这手臂脱臼应该是被大力拖拽过，要好好休养，不然会落下后遗症。

胡树明一阵失而复得后的后怕，他咬着牙说，等找到了王志这狗东西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最后是在一家赌坊里找到的王志，他己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还欠了很多赌债，嘴里还说着，他有钱，他有茶园、有田产，可以卖钱抵债。

官差把他带回官府，用法子让他清醒，审理的时候，王家二老还表示可以拿所有的房产田地换胡树明汪千洁的谅解，胡树明表示什么都不要，只想让王志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事告了一段落，王志和王荷荷都受到了惩罚，王荷荷处罚较轻，她爹娘拿钱将她赎了出来，王荷荷一出来就要和离，要王志写休书，还把王志不能生育的事说了出去，这下，王志的爹娘都觉得无地自容了，这辈子他们抱孙子的梦想是彻底破灭了。

汪安着手整理了家里的产业，收回当初给王志家建房子的那块地，王家二老只能回老房子里住，每天还有债主上门要债，王家把能卖的都卖了也填不上窟窿，只能破罐子破摔，债主上门要债，他们就耍无赖，附近的村民都对他们家敬而远之，没人愿意搭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