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李元阙神情淡漠的从塔顶俯视着大兴城,感觉到秋风中丝丝凉意后转身回到塔中。
不同于四周的灯火通明。
与世隔绝般,只有清晨塔内升起的白烟表明这处有人居住。
暂时在此居住的李元阙并非长安人,而是地道江淮人,来此是下山历练,顺便学习切韵这门新流行的语言韵律。
他静静倚在石墙上,长叹口气,自言自语着,或许是此处是在冷清回忆起小时候的过往。
在拜入师门前活的实在辛苦,天生患有眼疾跟前半米才能分得清事物。
儿时,一直随着街边乞讨的人,有吃的就跟去分一杯羹,没有便啃树皮吃草叶。
同行的乞丐见这么小小一孩童吃这些都会惊诧着分些食物给他。
这可怜的孩子面无表情的混着沾满泥土的食物和草叶一起囫囵吞入腹中。
或许是看到这场景实在可怜的紧,师傅李仙人将他收为了徒弟,带入观中同师兄弟们一起修炼。
这次人生转折太过突然,在他之后的命运中像是不再会掀起波澜。
他不会那些法术,从前修炼每次到关键时刻都会被有意无意打断。
……
“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扰了李元阙闭目养神,可对方像是有急事,无奈只得穿上鞋袜赶去。
“liuer xianer shesye!yuliangbejianer kueala kuen hazle!”
大门打开,面前那人浑身血迹,大口喘着气。
“liuer xianer shesye!yureng ha fenga kuerlaia junhazi。”
男人恐惧的颤栗,还时不时回头张望,诡笑着轻微扭动头颅。
虽然没听懂那人说什么,但从神情可以看出事情非常严重。
李元阙不再放松,比划着让那人带路,不一会被带到了诡异之地。
长安怎会有如此偏僻的集市?
在印象中,集市都是热闹的,可明明在塔那处还能听见喧闹,没几里路,却在此处静的可怕。
李元阙脊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头想问清楚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显而易见,那人消失了,但脚步声还在附近,似乎是不远处台上传来的。
夜间光线实在稀少,只能靠着月光去看个大概。
越靠近一股子腥臭味就扑满整个鼻腔。
李元阙的眼疾本就让他难以分辨事物,在晚上更是,只得凭着感觉行动,但地上的腥味实在刺鼻让他僵住身体,停止了动作。
远远观察,那是个祭祀台,台子上只有一具尸首和一堆羊肉猪肉,场面实在恐怖。
李元阙被这一场面恶心的一时忍不住在脑中骂娘。
尸体为何会和祭祀用的畜生肉一同。
拜月这么大个仪式没人检查?还是现场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杀人……那得是多恐怖所有人都跑了。
怎么想都有一处不对,中秋怎么会没有圆月?
月亮不见了?是去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
难道是天狗食月。
他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甩甩头继续思考着。
带我来这,定是和仪式有关。好好拜月的女子怎会蹊跷惨死?
突然,李元阙像是想起什么,快步走向祭台中央火光处,抄起火把就向那尸体照去。
即使视线再模糊也能看出那人面容精致,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天上,死相惨烈。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阙思索着,只听见身后有人嚷道“四师弟!师弟怎么出来了?”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他渐渐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师姐禹辰,高声呼了句“师姐!”
“这怎么了师弟?不远就闻见这血腥味,再加上这中秋月亮也没见着。”
只见玄衣女子缓步踏至李元阙身前,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尸首。
“他就是选来拜月的?男不拜月……选个男人这是为何?”禹辰不解道,说罢开始仔细打量尸身。
“什么?男子?师姐当真看仔细了?”
“这人体态分明是个男人,不同女子那般,四师弟患病看不出,但这人千真万确是个男人,就连胸脯也是假的。”说完伸手一抓,果真是拿了两馒头垫着。
李元阙努嘴调整好表情后,点点头,随后抬头寻找月亮的影子。
“月亮,和这个男人有联系嘛?”刘禹辰低声喃喃道,接着走到那堆肉块边,随意拨弄着。
“师姐,这不是月食吧。”
“月食。……不能吧,安师傅推算那日子早着呢,难道被别的什么……。”说完顿了会,从包中掏出符咒一下按在那尸体的脑门上,随后出现了一条游丝,向远处伸展。
禹辰师姐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轻飘飘看了眼身旁的师弟,歪头示意。
李元阙被看毛了,僵硬的转过头随口嚷道“找到了。师姐先在这处等着,我去那边看看。”
“小四!小心,施术者不好对付。”师姐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李元阙一手握着佩剑一手挑起游丝迅速寻去,他明白施术者就在附近,因为那具尸体沾染着不属于自身的气息,师姐法术上的造诣比自己高太多,一下便能分辨这类难以察觉的异象。
到了丝线尽头,熟悉的腥味扑面而来,熏的他差点吐出来。
他的面前是一间肉铺,位置偏僻,完全不似其他肉铺一般开在最繁华的街道。
最细思极恐的恐怕就是在来的路上,他隐隐约约发现几个纸扎人躺在地上。
在进屋前,先将随身携带的响铃放置一旁,蹑手蹑脚走进去。
如他所料,刚进一步,一把杀猪刀就向他的脑袋劈去,随后是沉重的呼吸声传入耳中,他灵巧的躲过去,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动作,但那人拼了老命挥舞刀刃的破空声也足以让他辨认对方的位置以及出招。
李元阙侧身躲过,随后一脚绊倒对方,将利剑抵着对方的脖子。
可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对方发狂似的拼命挣扎着,连剑刃刺透皮肤也不知,只是挣扎着,嘴里呜咽着。
李元阙立马抛下手中利剑,全身力气压在对方身上,双腿夹紧对方手臂,一只手掐向对方面颊,另只手掏入对方口中。
果然是被人割了舌头嘛,刚刚摸上那人脸颊就觉得不对,嘴里像是凭空消失了些什么,只有腮帮子的软肉。
眼下那人一股蛮力,差点挣脱开,不得已,只能先打晕带回去。
正欲回去,地上的纸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小把戏不用在意。
李元阙顺着游丝拖着比自己沉了一番的男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师姐还在捣鼓着那具男扮女装的尸体。
见师弟回来,她急忙赶去帮忙。
“这是施术者?”她有些狐疑的盯着那人,说实话不太像。全身上下皮肤没一处是好的,都有着抓挠脱皮的迹象,浑身血淋淋的,即使是她也能在老远闻见那种混合的腥气。
李元阙点点头,又摇摇头沉思一会回答道“没有,这人我再晚来一点就要毙命了,方才检查过,这些伤都是他自己抓挠的,舌头可能也是自己切了。”
禹辰毛骨悚然,心里暗骂一声,有些膈应的叹道“好家伙,这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元阙摇头道“有些事不清楚也就不清楚了,师姐咱们将这人带去报官。”
说完熟练的将人扛在肩上,向前迈去,没走两步,顿了顿身子转头说道“麻烦师姐带路。”
禹辰笑着快步走到前面,细细说着最近下山的经历。
“师弟,此次下山游历,收获颇多,已经突破金丹期,向元婴迈进了。”说完乐呵的拍拍李元阙的肩膀接着道“师傅催我带带你,你说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筑基呢?”
李元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道“这辈子得不着大道,能进观里和师哥师姐修行已经很满足了。”
禹辰听到这话稍有些不满,可随后带着歉意笑着道“师弟太容易满足了,为这世间多做点事也是磨砺。嗯,还是要等师弟什么时候治好眼疾,多看看世间才好体悟。”
她明白,修仙之人与凡人总有隔阂,只等师弟筑基后方能体悟她与师傅的良苦用心。
李元阙对人冷淡,与旁人交流多是客气,即使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哥姐以及师傅都是有着距离感。或许是没法真正共情,他总是独来独往。
他哪里能与师姐畅聊修行心得呢?
“师姐教育的是。”说完默默闭紧了嘴,回头看了看那个昏倒的男人,像是无聊又抬头望着天,正欲继续前行便看见原本漆黑的夜忽然变得血红。
“停,师弟,别抬头。”
说晚了,在李元阙看到异样时,走在前面的师姐就被空中的景象迷了眼,她觉得天边那血红蠕动的不是云,而是血肉翻涌,若是平常的血肉那也不至于这么抵触,可不知为什么,一种无形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在人生这几百年什么样的事都见过,但这根源性的恐惧抑制不住的迸发。
禹辰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了,她看见了自己幼年拜入师门,吞下洗髓丹痛从鬼门关经历了一出,随后百年里游历人世寻求大道。似乎有什么早就忘却了?
忽然觉得一切都很飘渺,而不远处的师弟,在眼里身姿已经扭曲,原本俊俏的面庞已经血肉模糊。
不知为何,原本俊俏小生在她眼里已经扭曲成一个怪物,双眼处空洞无比,取而代之的是额间多出了只眼睛,不断打转着。下半身像是陷入土里。
样子像极了鸟,可这哪里是鸟禽?有些熟悉,见过。
在哪儿见过?到底忘了什么?
禹辰不自觉呕出来,原本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血肉模糊异怪事就已经快要将她击垮。
可是,为什么?李元阙身后就是那轮圆月。
月亮不在天上那在哪?为什么是李元阙。
正在她脑中混沌之际,那血肉叠加扭曲可怖的李元阙快速向着她移动。
“啊啊啊——别过来——你别过来!”
没等继续开口,面前的怪物缓缓伸出了形似披肩的羽翼。羽翼却锋利无比,闪着寒光。
直到最后,她再也受不了这一切的折磨,疯了似的高呼“师傅,师傅!我懂了,禹辰悟了!”说完直接脑门磕地,昏死过去。
而一旁的李元阙,还愣愣盯着天空,他是察觉到了师姐那边的异常,可身子无法动弹,肉体僵硬,嘴都张不开。
脑袋快速运转着,死死盯着天空的异象,可忽然间那片血肉云被撕裂,裂缝中一道黑影闪过,随之带来的是腐烂的气息。
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马车?
正在思考时,黑影已经窜到了他的面前,没等看清就见几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带走了师姐。
错愕间,周围的一切瞬间漆黑,只有马嘶鸣踏步行驶的声音。
声音消失,太阳也逐渐升起,往后的一切归于平静,李元阙的身子也能动弹,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昏死了过去。
在这期间,有早早赶集的人发现了他。
一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混乱的道路上倒着两个人,正欲走近瞧,却发现两人身上都有着血污,其中一位壮汉早已没了呼吸且死状惨烈,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
另一人像是被抽去魂魄,嘴里喃喃着什么。
那人立马去报了官,而唯一幸存下来的李元阙被人带到了地牢。
“或许是他杀了人?”
“又或者是被贼人栽赃?”
“怪了,怪了,你说好端端的尸体是怎么从南边集市到了北边?”
“什么?这人是修士?师从李仙人?哎呀李家人可招惹不起哟。”
“就这么放了?不好吧……”
李元阙迷糊的睁开眼,只觉得头晕脑花,坐直身子愣愣盯着面前的人。
他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人,一个身子两个脑袋,两个脑袋还一左一右对着话。
而且自己还能听懂。
左脑袋嚷道 “你醒了?”
右脑袋眨巴着眼,摸摸胡须滴溜着眼突然伸长脖子道“小兄弟?姓甚名谁。为何今早躺在这南市?”
李元阙哑着嗓子道“小道江淮人,在祖师观修行,俗名李元阙。来此处是为了修行,现居清石塔处。今早……什么也不知。”
他抬头悄悄观察着两个脑袋的动静,心里早就乱成一团。
左脑袋在听他说自己叫李元阙时就已经面容扭曲,吹胡子瞪眼的盯着旁边的脑袋小声道
“我说什么,姓李的,都不好惹,如今又招惹个道士!你听听祖师观!他师傅就是那个不好惹的李虎的亲兄弟!”
右脑袋随即吼道
“烦什么!我哪个晓得这小子是那位老人家的弟子!他放着好好的洛阳不待,跑到那东夷之地。”
左脑袋听后摇头晃脑,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厉声道
“来人,放了他。”
右脑袋随即张开这盆大口一下子吞噬了旁边的脑袋,扯着沾满血液的嘴笑
“原来是小仙师,失礼了,您慢走。”
李元阙被吓愣在原地,直到两个衙门着装的怪异人拉着他离开了地牢。
没人再去询问关于昨夜的事,关于月亮的消失,拜月的男人,壮汉怎么成了尸体,以及那辆马车和师姐。
到了街上,每个人都长着诡异扭曲的脑袋都有无数双眼睛,或是盯着别人的菜篮子或者腰间的荷包。
或许是发现了异样,忽然间所有眼睛都盯着他。露骨又冰冷的眼神死死打量着他。即使身子离开但那些眼睛还是紧盯不放。
为什么……异象看的清晰无比?是的,他的眼中这些扭曲可怖的东西无比清晰,相反,略显正常的人类躯体以及周围景象却又模糊不清。
他无视了那些眼睛,相反穿梭在其中顺着感觉回到了石塔。
现如今是该找回师姐,那就要搞清楚,那辆腐朽的马车上到底是什么人,又该如何找到。
不是没有头绪,仔细回想那阵仗多半可能是鬼神什么的。
现如今师傅闭关修炼,自己也没千里传音的能力,书信暂且寄一封。
整理完思绪李元阙打包完行李,将石门合上贴封条出发向记忆里马车离去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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